計殊原本是打算完全不去描寫這些,只是若不寫,恐怕旁觀的人只覺得空洞蒼白,便是寫了,也會有不少人覺得蒼白無力,看過便忘,但現(xiàn)實永遠比文字更有沖擊力。
鐘谷便沉浸在那些可恨之人的文字中,久久無法逃離,哭泣聲哀嚎聲好像就在耳邊,躲不開,無法不去聽。
他的手在抖,抖的握不住手中的劍。
他的淚在流,滿面狼狽。
他大睜著眼睛看著跪在面前痛哭流涕的人,他回頭看計殊,試圖得到計殊的一個安慰,計殊卻只是小口抿著茶水,面帶笑意的看著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得得得的馬蹄聲傳來,一隊穿著黑色勁裝的男人在門口站了兩排讓了開來,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男人走進來荒廟,大大的帽子遮住了他半邊的容貌。云明見到廟內(nèi)場景的時候愣了半步,回過神來讓身后的侍從拉進了一個中年男人。
“是他們嗎?”
“回大人,就是他們。”
那中年男人看云明的時候滿滿的畏懼,再看廟中人的時候卻滿是憤怒,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髓的憤怒。
“下去吧?!?p> 云明對身后人招手,身后一隊黑衣人已經(jīng)圍了上來,用繩索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混混綁好帶走。一個侍從上前收拾出了一個地方讓云明小坐片刻,云明上前幾步,漣漪在他周身蕩開無波無瀾。
“我們可否在什么地方見過?”
云明坐在計殊斜對面的位置,篝火因為外袍的緣故燒的正旺,耀紅了云明的臉。
“嗯?!?p> 計殊拿木棍撥弄火焰,讓火燒的更旺些,直到外袍燒成灰燼又將木棍扔如火中。
“你知道的不是嗎?”
“嗯,只是現(xiàn)在更確認了?!?p> 云明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水囊喝了一口又將之遞給計殊,計殊未接,他轉(zhuǎn)而遞給鐘谷,鐘谷看看計殊方才接過水囊小小的喝了一口,清水壓下了幾分胃部的不適。
“為表謝意,我只帶走了一些東西?!?p> 云明接過鐘谷遞過來的水囊隨意的說了一句便起身離開了,他還要把這些罪人收押起來,擇日斬首示眾,不欲在此多做停留。
“嗯。”
馬蹄聲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到。
計殊回頭的時候,鐘谷已經(jīng)靠在鐘鐘身上睡了過去,眼睛紅腫好不可憐,身子縮在一起被鐘鐘厚厚的皮毛包圍著。
“宿主,云明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會懂的。”
計殊起身出了荒廟,站在廟門口身子微微后倚,目光落在遠處,直到太陽初升,直到鐘谷醒來。
經(jīng)歷了昨天一連串的事情,鐘谷也活躍不起來,只有計殊看過來的時候臉上才帶上幾分笑意。
二人早上隨意吃了些什么就打算離開了,二人走的并不快到達下一個村落的時候已經(jīng)是正午一刻,鐘谷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比早上好了許多了,但仍舊不是以往活潑的樣子。在鐘谷看不到的地方,1號一臉關(guān)切的圍著鐘谷上下漂浮,反倒有幾分驚悚。
到村落的時候,村子里的人都面帶微笑,他們的輕松與歡喜感染了鐘谷,使得小崽子面上的笑容多了起來。
二人在村子里借宿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離開的時候正好和回村的人打了個照面,聽說城里隔幾日有行刑,處置的正是之前抓獲的那些人和城中知府大人,而城中幾戶大戶人家的頭顱早早的就已經(jīng)掛在了府衙門口,前去圍觀的人不知凡幾。
鐘谷聽聞,面上浮現(xiàn)出幾分不忍。
“師父,是我們在荒廟中遇到的那些人嗎?”
“嗯?!?p> 計殊點了點頭。
“那府衙門口的頭顱呢?”
“許是與之勾結(jié)之人吧?!?p> 計殊倒是能明白云明的想法,只是容易嚇壞小孩子。
“師父,是不是太殘忍了?”
計殊的腳步頓了片刻,最后想了想還是打算帶著鐘谷回城,去看看那些現(xiàn)在還幸存的人到底活成了什么樣子。天真可以,但圣母就不好了,計殊不喜歡。
“你知道為什么刑法中有連坐一條嗎?”
計殊換了個方向,背著陽光往城內(nèi)走,鐘谷跟在她的身后考慮她的問題。
“不知。”
“因為福澤家人自然禍及家人。”
“哦?!?p> 鐘谷還是有些懵懂,他面露茫然的跟在計殊的身后。
1號改了目標,漂浮在計殊的面前,跟她說那些禍及家人的故事,各種慘烈,他以為自己能看到計殊神情變化,除了得到計殊一個有些不悅的眼神之外再無其他。
到府衙的時候,人頭仍舊懸在府衙門口,門口的地上一片片的干涸的暗紅色血跡,兩旁圍著兩排身穿黑衣跨刀的兇戾之人阻擋了為其收尸之人的步伐。府衙兩邊的墻上則是貼滿了那些人的罪狀,有專門的秀才在一旁給不識字的人講解,所有人看那些頭顱的時候都是指指點點。
鐘谷抬頭看那些頭顱,每個人都大睜著雙目驚駭?shù)目粗h方,仿若看到了無比恐怖的事情。
“這位小公子不害怕嗎?”
在鐘谷旁邊的一個老爺子面帶微笑的與鐘谷搭訕,笑容和藹可親語調(diào)慈祥。
“不、不啊?!?p> 鐘谷的聲音有些磕巴,老爺子也不點破,笑瞇瞇的跟他說話。
“小公子不怕啊,壞人啊死了就下了地獄了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啊是活著的人。”
老爺子笑瞇瞇的,聲音越發(fā)慈祥。
“小老兒活了這么些年,干的就是守著死人的活,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還是活著人。你說這些有錢的大老爺們,做了那么多的虧心事,他們害怕嗎?”
“?。俊?p> “他們啊不怕,因為錢能買了很多東西,自有江湖俠士為了錢來保護他們??v使是不愛錢的江湖俠士也會被名所困,保護他們幫助他們。因為他們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老爺子說著說著,淚水卻流了下來,一個面容丑陋的跛足女子走了過來,抬手給老爺子擦淚,啊啊啊的,越來越急。老爺子抬手安撫女子,兩個人攙扶著站在府衙門口笑著看那些丑陋的頭顱。
“師父?”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