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在斑有力的攙扶下,壯著膽子,在禿鷲先生的背上俯瞰下去,隨即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一條銀白色的河流把遠處連綿不絕的群山劈成兩半,一邊從淺藍到深藍,另一邊從淺綠到深綠,再與天中的潔白相連,交相呼應,共同組成一幅色彩濃烈的風景畫;美麗的天寧,領著高傲的神鳥們,呼嘯著,在山巒中間出沒。茶茶他們的正下方正是一片沙漠,沙漠擁有著純粹的黃,這種黃色不摻雜質(zhì),沙子們正以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禿鷲先生載著他們,飛過溫柔的沙漠,飛過友好的崇山,飛過陡峭的峻嶺,與半空的白云迎面相撞,和并行的飛禽打招呼,從繁盛的樹冠上方掠然而過,也目睹了鷹破長空的豪氣和壯闊,更感受到了飛翔的河流迎著他們的正面,悠悠而來,經(jīng)過他們的時候,迎面撲來的冰涼水汽,令茶茶驚訝得說不出話。
茶茶覺得,這簡直比在電視上看到的,更震撼人心。
只是透過冰涼的屏幕,是無法真正觸碰到大自然的。
他們到了目的地。禿鷲先生向他們點了點頭,同樣不發(fā)一言地,轉身就沖天而起。
禿鷲先生真的超酷。茶茶心想。
大央和紫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跳下河去,要不是連拉著他們,他們都忘了要吃銀河葉子。
“嗨,我的小姑娘,我們要出發(fā)了?!卑甙雁y河葉子遞給茶茶,茶茶接過,幾口吃完后,就要往水里跳。
“等等,茶茶?!卑咄蝗唤凶〔璨?,茶茶詢問地看著他,他用頭輕輕蹭了蹭茶茶,低聲說,“謝謝你,茶茶,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非常感謝你?!?p> 茶茶給了斑一個結實的擁抱。
河水溫柔地把他們送到那扇小門前,打個轉,又走了。而在海里是巨無霸的大央,在這個時候,變成了一只長著一雙透明翅膀、前額長著獨角、通體透明的小飛魚,他體內(nèi)的骨刺清晰可見,此刻小飛魚正撲棱著翅膀,飛在隴的上方。
紫照例從長長的耳朵里掏出一根鑰匙,打開了小門。
小飛魚停在茶茶的肩膀,小肚子下的兩只小小觸角牢牢抓住茶茶的衣服。茶茶和他們快步走到了泉眼跟前,看到靈泉像關緊的水龍頭一樣,此刻和周圍的石頭并無兩樣。原本承接著泉水的石頭凹槽,也因為久久沒有泉水流過,早已經(jīng)變干燥了。
大央從進入山洞以來,就顯得心事重重。作為一條活了上億年的的魚,經(jīng)歷了海陸變遷,參與了靈林之地的豐盛,也目睹了同伴們的集體流竄;在最開始的時候,體驗了能量在體內(nèi)流動的欣喜,也體驗著能量沉寂下來全無回應的恐慌,他沒有辦法繼續(xù)這億年來的無憂無慮,沒有辦法當個甩手掌柜,他不止和泉眼共存亡,他還與同伴共存亡。
他總是覺得他跟斑是同類,雖然是不同物種,但又如何?軀殼只是形式,深入靈魂的真相,是如此驚人的一致。只是,斑沉穩(wěn),他輕佻,這也只是各自面對紛雜世界的不同態(tài)度而已。和而不同,才是理想的境界。
此時大央?yún)s覺得心力交瘁,當他看到奄奄一息的泉眼,他知道他體內(nèi)的能量也所剩無幾,但同時的,對于靈林之地的衰敗,他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這種無助感,快要把他擊敗。
體內(nèi)的能量終于有反應了,卻不料像是蠟燭被風吹滅前的微小顫動。大央的能量,在微微的波動之后,歸于未知深處。他兩眼一黑,直直地從茶茶的肩膀上掉落到早已干涸的、由石頭壘起的河道里。在他徹底昏迷之前,耳邊是他所珍視的同伴們的驚呼聲。他想,也許是不厚道,但他實在沒有力氣了。沒有能量的他,是不是終于可以從這上億年的流連中解脫,好好地休息一番?
斑沖到河道旁,小心拾起沒有他一個巴掌大的大央,大央蜷縮在斑的掌心里,雙眼緊閉,似乎已經(jīng)沒了呼吸。隴閉上眼感應了下大央的能量,然后睜開眼對他們說道:“大央貌似只是休眠了,就跟這泉眼一樣。但是,如果他再不醒來,或者這泉眼如果再不復蘇,他們就真的消亡在時間里了?!?p> 想到死亡,不知怎的,斑的表情似乎松動了點,茶茶急了,帶著哭腔說道:“我不要你們死掉,不要?!弊詮拇笱牖杳?,她能真切感受到,旁邊的幾個伙伴——特別是斑——他們動作看起來遲緩了許多,哀痛的情緒在他們之中蔓延著。
茶茶生怕他們身陷在這種情緒中走不出,如果真是這樣,那照他們之前的說法,他們體內(nèi)的生命能量因為要承受這種沉重的哀傷,想來勢必會銳減,換言之,他們終將會因為生命能量急劇耗損而倒下——他們,被哀傷擊敗了。
第一個被擊敗的,是紫。紫靠在石頭旁邊,兩只長耳朵耷拉著。幼狼形態(tài)的連走過去,舌頭輕輕舔了下紫,紫輕輕閉著眼睛,沒有反應,連把身子蜷縮在一團,緊緊靠著紫。斑始終珍重地捧著大央的身體,但他也靠在了石頭旁邊。隴緊緊挨著斑。茶茶慌亂地一下子搖搖紫,一下子推推連,一下子晃晃斑,臉上又急又惱,可是剛才還跟她開著玩笑的他們,現(xiàn)在卻都緊閉著雙眼,毫無回應,茶茶的眼淚奪眶而出。
而此時此刻,就在山洞外,靈林之地的一切,也正迅速地凋亡——河水停止流動,而那些正飄在半空中的河流也保持著定格的姿勢;一大片一大片的銀河葉子頃刻間凋謝,它們和樹上的銀白色葉子一起,顏色都從原本的銀白,變成了褐色;原本濕潤的土壤,水分卻在幾秒的時間里,瞬間被抽干,這讓原本還專注著挖土的段園長奇怪不已,他等了一會兒,聳了聳肩,然后就從通道處回到了人類世界,他計劃著第二天再過來看看;另一邊,靈林之地的動物們,他們體內(nèi)的生命能量也加速著消退,在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他們就一個接一個地,在不知所措中倒下——小歷和小樽在玩耍時,身子突然無力,他們在倒下之前,兩只小手還交疊在一起;正和天寧講著話的松鼠,也毫無預兆地倒下,天寧面目表情地看著在他面前倒下的松鼠;白鹿太太正在看著她的三個孩子玩鬧,在三個孩子相繼倒下之后,她驚恐地站起來想向他們走去,卻在下一秒也倒了下去……
死亡的巨大陰影,籠罩著靈林之地,剎那間,天地失去了色彩,連風都停滯不前。
山洞里,面對著倒在她面前的同伴們,茶茶終于冷靜了下來。她擦了擦眼淚,開始思索她接下來的行動。
之前大央說,要和她一起回到人類世界解救那些被抓走的同胞——現(xiàn)在看來,要靠她自己了。
也許這就是他們需要茶茶的原因,因為只有茶茶是不受靈泉休眠的影響,大央他們興許是預料到自己體內(nèi)的生命能量并不能支撐他們到勝利的那一刻,所以事先把茶茶放進他們的計劃中。而為什么偏偏是她?茶茶現(xiàn)在倒覺得,這或許就是一個概率性問題,因為夢境的通道開啟,誰也不知道這個通道將要連接到誰的夢,如果通道連接到段譽的夢,那段譽就代替了她,站在了這里。而這種概率性,冥冥中反應到了隴的預言中,隴捕捉到了這個概率性,然后把這個概率告訴了大央,大央接著就讓斑去找這個概率性指向的人——茶茶,這樣一來,茶茶就成了被選中的那個人類。
那么現(xiàn)在問題來了,茶茶是否能夠順利把其他動物都帶回來呢?
茶茶原地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她在盡力讓自己睡著——她還沒來得及知道森林的那條通道在哪里,她的同伴們就惡作劇一樣地,睡著了——茶茶始終相信他們會醒來,就當這是他們跟她玩的一個小把戲吧——而現(xiàn)在來看,她只能從那個她知道的那個通道,回到自己的世界,再把其他動物帶回來——成不成功先不管,先去那么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