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殤駕馬,出了帝京城城東十?dāng)?shù)里,蘇落撩開車簾,坐到卿殤一側(cè)。
“樓主怎么出來了?細雨初歇,外頭有些寒,還是坐進去吧。”
蘇落扯了臉上長長的素紗,將那素紗拿在手中把玩,看著它隨風(fēng)招展,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yīng)道:“無妨,只要不是冬日里的那種冷我都受得住的,我可不想待在馬車里看那方寸天地,這沿途的風(fēng)景甚好,豈能辜負?”
卿殤回應(yīng)道:“樓主說的是。”
卿殤說完此句便無話了,專心致志地駕著馬車,蘇落則聚精會神于一路的風(fēng)景,隨風(fēng)輕揚著手中長長的素紗,時而透過那長長的素紗望四周的風(fēng)景,好似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云霧,她在云霧之中看花看樹,偶爾看看卿殤,那個清淡得如水墨丹青上的留白一樣的男子。
“樓主看,樓主出門時同我講的樹林好似就在前方不遠處了?!?p> 蘇落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晚夫人說的那樹林應(yīng)當(dāng)就是眼前這處了,樹木高大,蔥蘢繁茂。
行至樹林近處,蘇落手中原在風(fēng)中輕揚著的素紗忽地落了下來,她望著手中的素紗,微微蹙起眉,呢喃了句:“風(fēng)停了。”
“樓主,不知怎的,這馬不走了?”卿殤邊說,邊輕輕地抽打了那馬好幾下,那馬只是抬起前蹄又放下,仍是不肯走。
蘇落下了馬車,“罷了,卿殤你在此處等我,我進去瞧瞧?!?p> “樓主,要不我去吧?”他原本清冽涼薄的聲音之中透著一點顯而易見的憂慮。
“你又不會法術(shù),去了也是無用的,去了做什么?”蘇落指了指地上她的影子旁橫生出的一道詭異的影子,有意寬慰卿殤,“你瞧,我影子旁的這道影子就是前幾日同你講的修羅了,夙回派了修羅隨行,我不會有事的,你乖乖在此處等我,我會回來找你的?!?p> 說罷,蘇落便轉(zhuǎn)身入了樹林,那樹林分明生得蔥蘢繁茂,卻無一絲鳥啼雀鳴,就像方才在林子入口處一樣,蘇落手中的素紗也不見隨風(fēng)揚起,風(fēng)在此處也停了下來,這林子看上去分明生機勃勃,實則卻是死氣沉沉。
蘇落四下打量著這林子,有一黑影忽從林中竄出,電光火石間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
蘇落冷道:“你想干什么?”
那黑影閃到她身后,冷哼一聲,“哼,我說是誰路過我的林子竟敢不行供奉,本想著嚇上一嚇便放你們過去,沒想到竟然是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沒想到你還活著呢!瞧你這靈力衰微的樣子,靈力想來遠遠不比從前啦!都這般模樣了,如今還敢到了我的地盤上還敢這般放肆,今日是特意來讓我好好欺負你的嗎?”
“閣下是何人?”蘇落細細聽著那低沉磁性的男聲,實在分辨不出來者何人,她行走于塵世間數(shù)載,也未曾與人結(jié)下過什么恩怨,即便是有,若干個百年,那人重入輪回,又豈會記著自己是誰?聽這人的話,好似她與他之間恩怨非淺,還說什么她如今靈力衰微,他是從哪看出來她靈力衰微的?從哪看出來她靈力大不如前的,她的靈力從來就沒強盛過好嗎?再說了,夙回一向不讓她修習(xí)什么有攻擊力的術(shù)法,只讓她修習(xí)些療愈自保之類的術(shù)法,她又是什么時候有機會到此人的地盤上放肆的?她根本就放肆不起來好嗎?思索了良久,蘇落了然道,“萬事萬物總有相似,我從未與人結(jié)怨,閣下想必是認錯了人!”
“哈哈哈,”那團黑影聞言冷笑,“你從前可是狂妄得很,現(xiàn)如今怎么這般畏畏縮縮的,我認錯了人,蘇落,你化成灰我都認識你!”
嗯?!蘇落挑眉一驚,該不會恰好是同名同姓吧?!這應(yīng)當(dāng)不會,說著輕躍起轉(zhuǎn)身,跑!
剛轉(zhuǎn)身,迎面而來便是一團黑影!
“想跑?”戲謔的聲音在耳邊彌漫,那團黑影之中伸出一只爪牙瞬間扼上她的脖頸,壓制著她步步緊逼,直逼得她步步后退,退無可退,生生撞到那樹干上,蘇落拍著他扼在她脖頸上的手,一邊沖著地上她影子身邊橫生的影子艱難開口:“修羅,救命?。]看見???!”
地上她影子身側(cè)橫生的影子一動不動,好半晌,蘇落才聽得那修羅冷冰冰地說道:“大人的命令是讓我們跟著?!?p> 蘇落狠狠地拍打著扼在她脖頸上的手,“我說救命啊!聽不見嗎?”
那修羅的聲音仍是冷冰冰的,毫無情緒,只是說出來的話一字一頓,像是結(jié)巴了一般,語氣也十分僵硬,“大、人、的、命、令、是、讓、我、們、跟、著?!?p> 蘇落在喘不上氣之中掙扎著想明白了這句話,夙回只讓他們跟著她,沒說讓他們保護她!
蘇落的手已然脫力了,只是本能地在拍打,她突然有些好奇,自己會不會死在這里,她的眼眸垂下,很想睡去,不過若是此刻睡去,她就不知道答案了,手已然無力拍打,自那只爪牙上落下,垂落到一旁,眼眸也很想垂下了。
此刻,扼在她脖頸的爪牙忽地松了松,她本能地喘著氣,那團黑影逼到她面前,好似在打量著她,蘇落在心中叫囂,你要是現(xiàn)在跟我說認錯了人,我以后一定會好好打你一頓的!
“放了樓主!”
卿殤?蘇落真想白他一眼,可是現(xiàn)下她動不了,也沒有力氣動,這家伙闖進來干什么,不是自己上來找打嗎?
果見那團黑影里又伸出一只爪牙,輕輕一揮,卿殤便被甩到一旁,暈了過去。
蘇落瞪著那團黑影,“別傷他!”
扼在她脖頸之間的爪牙力道陡然重了些,“他只是被我打暈了過去,沒什么大礙,我可不像你欺負無辜?!?p> 欺負無辜,她什么時候欺負無辜了?!心中是這般想,不過她也不想去同那團黑影辯解,辯解也是徒勞,不如省著口氣,多撐一會吧。
那團黑影見她不說話,語氣十分不悅,“你怎么不說話?!”卻未再加重手上的力道,好似知道自己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蘇落便是真的撐不住了!
“說話??!”那團黑影的語氣已近乎兇惡。
蘇落不理他,她想省著點力氣,她活了一千三百二十多年,萬一自己是死不了的,那此刻的折磨之中她也應(yīng)當(dāng)讓自己舒服一點。再說了,她該說什么,說自己知道錯了,求他高抬貴手,她說不出,他說的那些事情她不記得自己有做過,再說了,他初時下手便是如此兇狠,便是說了,有用嗎?
那團黑影見她仍是不說話,惡狠狠地威脅道:“我告訴你,蘇落,你再不說話,我就咬你了!”
蘇落目露同情地望著他,這該不會是只狗修煉成精吧,轉(zhuǎn)念又想,不可能,自己一向愛護動物,對在這塵世之中流浪的貓兒、狗兒好得很。
見蘇落還是不說話,那團黑影有些氣急敗壞,“你再這樣,我就把你撕碎了吞進肚子里!”
他話雖說得如此兇惡,手上的力道卻是沒有加重分毫,蘇落平緩了呼吸,語氣維持著平和,反問他道:“你想聽我說些什么?”
那團黑影的語氣里有些躊躇,“我怎么知道?總之,總之你撿些好聽的說!”
蘇落此時此刻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聽的話來,她輕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那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p> 話音未落,扼在她脖頸的那只爪牙猛地頓了一下,那團黑影似是注意到自己的爪牙頓了一下,便猛地收緊了些,冷道:“講!”
蘇落拍拍他的爪牙,眉尖微蹙,說:“松開點,你這樣我怎么講?”
扼在她脖頸的那只爪牙果然松了一點,蘇落輕挑眉梢,靈眸一流轉(zhuǎn),先拖延時間再說,然后伺機而動,“話說在那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身著碧色荷葉裙的小姑娘進到了一片山林里,山林里朝她迎面走過來一只小黑狼,看見她就猛地撲了上去,小姑娘以為那只小黑狼要吃她,很傷心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小黑狼見她哭得很傷心,結(jié)結(jié)巴巴地跟她解釋,說自己不是要吃她,只是第一次見到會走的花,怕花跑了,所以撲了上來,小姑娘聞言不哭了,跟那小黑狼解釋道自己是人不是花,小黑狼聽不明白,只是一個勁地說道,你不要跑好不好,我想要擁有你這朵花,你是這山林里唯一會走的花,小姑娘搖搖頭,說不行,小黑狼有些失落,小姑娘于心不忍,便跟小黑狼說自己可以和小黑狼做朋友,但是小黑狼必須要······”
“放了她!”
那團黑影看也不看那人,沒好氣地迎著蘇落冷呵了一聲:“哼,救你的人還不少?!?p> 蘇落這故事剛講了一個開頭,便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冷冰冰的話語打斷了,難不成卿殤醒了,不對,這聲音聽著不是卿殤?又瞧了瞧地上自己的影子,果見那修羅還趴在她的影子旁。那么這人是誰?
蘇落費力地轉(zhuǎn)過頭,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