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聽到此處,也不免心生疑問,畢竟當時江上秋便是為這勾蘭秘術動過與勾蘭合作的心思,于是她問道:“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秘術嗎?”
南淵笑了笑,說:“蘇落姑娘當真是聰慧,幼時的我可從未想過問上這樣一個問題,我只是想著世上有這樣的秘術,我一定要學會,卻從未想過這秘術是不是真的存在,姑娘下一句話是不是想說,若這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秘術,豈不是有違天道?”
蘇落笑著點頭,道:“我確實是這樣想的,若真的存在能使人死而復生的秘術,那么人豈非能夠永生了,那豈不是違背了天道之理,既是如此那么天道又豈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呢?所以我便想這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秘術嗎?”
南淵笑了笑,道:“姑娘有此一問自然是沒錯的,不過我可以很確定地回答姑娘,這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秘術,勾蘭也確有關于此秘術的記載?!?p> 蘇落道:“竟真的存在?”
南淵笑道:“是?!?p> 說著便說起他的那些年,他道:“那時,我?guī)缀趺恳苟冀诠刺m的那些古籍之中,我看了很多很多的記載,但這些記載大多都是雜亂無序的,東一章寫了一點東西,西一章又寫了一點東西,而且很多記載都是重復的,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堅持看了下去,終是在眾多的古籍之中了解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也正是這些東西使我的面前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我將這些東西拼湊起來,知道了千百年前的世界的模樣?!?p> 蘇落問道:“那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呢?”
南淵道:“那是一個神與人能夠溝通的世界,人希望成為神,并有辦法可以成為神,而這個充當人與神的階梯的便是一個喚作修真界的地方,你一定在想一個地方又怎么能夠稱為一個世界呢,可那個地方真的可以稱為一個世界。”
他望了一眼蘇落,道:“稍等我片刻。”
隨后他進了畫舫之中,取來筆墨紙硯,他將毛筆浸染上墨水,在潔白的畫卷上勾出一座高高的山峰,又在山峰周圍畫了一十二座山峰,那一十二座山峰都要比他們中間圍著的那座山峰要矮上些許,而中間那座山峰高聳入云,頂峰插入云霄之中看不見,就好像那座山峰綿延不盡一直生長到了云頂之上。
他道:“這修真界便是由這十三座山峰構成的,這山峰上見了宮殿,殿內住的便是修真之人,也就是修士,而這些修士之中有些人仙根深厚,如此短短時間便能有很強盛的靈力,而有些人仙緣短淺,終其一生也不過只能修個皮毛,無數(shù)的人都前仆后繼去到這修真界修仙,可是這個地方只收具有仙緣的人,然后每年都會根據(jù)這些分級,而人們之所以前仆后繼去修真界修仙不是因為他們有多想成為神仙,他們的目的大多只有一個,那就是長生不老,可是能夠長生并不意味著能夠永生,所以在修真界即使再成功的修士也最多只能比一般的凡人多活上幾百年,擁有強盛的法術罷了,直到那個女子的出現(xiàn)?!?p> 蘇落聽到此處,不禁問道:“那個女子的出現(xiàn),她做了什么嗎?”
南淵望著她,道:“古籍記載得很是散亂,也沒有記載得很是詳細,我遍尋古籍,也不過只能讀到其中之大概,總而言之,就是這個女子一統(tǒng)修真界,成為修真界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帝王,也是唯一一位女帝,她統(tǒng)一了修真界之后,還統(tǒng)一了當時四分五裂的人界,勾蘭也是其中之一,當時勾蘭也是一個大國,歸附了她之后,就成了她分配的其中一個國家,于是世間被分為上俢界和下修界,下修界就是普通的沒有什么仙緣的凡人,他們修習不了法術,只能在生老病死之中輪回,上俢界就是修士,修士也有高低等級之分,當然自從她稱帝之后,凡人也能進入上俢界,他們主要是在宮殿之內做太監(jiān)、宮女之內,再后來,不知道怎么了,這么帝王便早早離開了人世,古籍之上隱約能摸索到一點關于她的死亡,她好像是自盡的,她死之后天下便亂了,那些修真界在時的國度也不復存在,唯有勾蘭作為一個小國存在了下來。因她在位時,就連妖界都要敬她三分,故而勾蘭古籍之中尊稱她為神明,在我心里她也就是天神。”
蘇落聽到此處,算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可是他說來說去,都沒有提到那秘術,于是她問道:“你說了那么多,與那秘術有何關聯(lián)嗎?”
南淵笑了笑,道:“那秘術一事自是與此事有關,秘術便是她一手所創(chuàng),也不能這么說,應該說她是第一個會這樣逆天而為的人,所以也有部分古籍之中對于她的死是這樣記載的,說她是因為狂妄自大,擅自逆天而為,所以受到天譴,她是因天譴而死,但我不信這個說法,我想在那樣古老悠遠的歷史上鮮衣怒馬肆意馳騁的女子怎么會敵不過天譴,她既選擇了逆天而為,便是覺著這天道她逆天又如何?”
蘇落聽到此處,對那秘術越發(fā)好奇起來,她道:“那秘術果是逆天而為的法子,那么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法子,竟然能讓人起死回生?”
南淵道:“此事還得從我少時說起,那時我讀了很多古籍,漸漸地了解了關于修真界那個世界,漸漸地了解了那個世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那個女子,我癡迷于此,越發(fā)好奇,可是現(xiàn)有的古籍已經讀完了,我知道勾蘭皇室在父皇的宮殿內有一處密室,我聽父皇跟我母妃提起過,父皇很愛母妃,一日與母妃飲酒聊天時,忽然放下了酒杯,問我母妃,他說,在我的宮殿內有一處密室,里面藏了勾蘭不傳世的秘密,日后只有繼承皇位的皇子才能知道,那些秘密是珍貴的無價之寶,也是危險的劇毒之藥,你愿意讓淵兒在獲得珍貴的無價之寶的同時飲下那危險的劇毒之藥嗎?那時候我還小,不是很懂父皇的話,可我母妃好像在一瞬間就明白了,所以她替我做出了決定,她說,淵兒不需要什么珍貴的無價之寶,他需要的不過是數(shù)萬兩的黃金和一方封地?!?p> 蘇落接著道:“你父皇看上去是隨口一問,實際上卻是在試探你的母妃,看她有沒有讓你稱帝的心思?!?p> 南淵點點頭,笑了,他道:“是啊,后來我懂了,才明白原來父皇并不像我想得那樣愛我的母妃,他之所以看上去那么寵愛我的母妃,給我母妃的寵愛比皇后遠遠多得多,卻從來沒有動過讓母妃取代皇后的心思,不過是因為他心里要的是母妃分擔一些皇后眾矢之的的風險,一個不得寵的皇后與一個寵冠后宮的貴妃比起來,人們自然更加忌憚這位貴妃,自然會想著要么敬她,要么害她,也是在我母妃給出這樣的回答之后,我父皇的臉色上浮現(xiàn)出微微的驚訝,我也是后來才讀懂他臉上的驚訝是因為什么,起初我只是以為他驚訝于母妃不想讓我成為帝王,后來才明白他的驚訝是因為母妃一直以來都知道,他那她當皇后的擋箭牌,而母妃一直以來都甘于做這個擋箭牌不是因為母妃愛她,而是因為母妃愛我,他忽地就明白了他自以為愚弄于掌中的蠢笨女人有多聰明,她的心機絕不亞于他,他驚訝是因為他在那一刻慌了,他慌的是身邊有這么危險的女人可他居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p> 蘇落笑:“世間凡是待在高位之上的人都難免會覺得自己更加厲害些,都會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樣的話,以為他們便是最外圍的山,最上層的人,更何況是待在這世間最高位上的人?!?p> 南淵望著蘇落,眼中是說不清的意味深長,他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有些許的低啞,他道:“是啊,所以我父皇后來很少在來我母妃的寢宮,他還是給我母妃很多的賞賜,直到我的母妃病重,他才來得頻繁了些,我也不知道母妃是用了什么樣的辦法,竟然在她死后,我的父皇對她念念不忘,為她寫了很多悼念她的詩,還作了很多的畫,甚至為她修建了神廟祈福,希望她能夠得到神明的垂憐與眷顧,可以長樂無恙,你說,我父皇那樣心機深沉的人竟然敗在了一個女子身上。”
蘇落嘆道:“這世上愈是求不得愈是難忘,或許你母妃是利用她病重的這些日子成為了你父皇心中的求不得,于是他便終生難忘了?!?p> 南淵道:“這一說反倒越說越遠了,我說這故事長,需要好好講呢?!?p> 蘇落便道:“無妨,我也無事?!?p> 她話這般說,心里也是這般想的,她現(xiàn)在確實沒有其它事情可做,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將你哄道秦川的面前罷了。
南淵笑了笑,繼續(xù)道:“誰說不是呢,人們不都執(zhí)著于求不得的事物嗎?不知道神明能不能免俗?”
蘇落想了想,回道:“若神明也不能免俗,那么從他不能免俗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神明了?!?p> 南淵被這一句好似擊中了一般,他說:“那么會有為了求不得而自愿跌落神壇的神明嗎?”
蘇落想了很久,回他道:“或許有,或許沒有,但自愿應該是談不上的,因為情之一字,總是叫人身不由己,又叫人奮不顧身亦是無怨無悔的?!?p> 南淵聞言笑了,他道:“是啊?!?p> 那句話像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蘇落打斷那聲嘆息,她不想陷入悲傷之中,她道:“南淵公子,現(xiàn)下我們總該說回勾蘭秘術一事了吧?”
南淵笑了笑,道:“是,蘇落姑娘,我由此事得知了父皇寢宮之中有著密室一事,便選了一個深夜,潛入了父皇的寢宮,我父皇不愧是勾蘭的一國之君,我剛剛近了他的床榻,紗簾之中便刺出一柄劍準確無誤地抵在了我的脖子上,他掀開紗簾,看見是我,眼神之中的殺意減退了些,他問道可是意欲行刺,我說我不是,我跟他說我是那日無意之間聽到了他與母妃的對話得知他的寢宮之中有密室,又對勾蘭古籍之中關于修真界的記載比較好奇,而藏書閣之中這類的古籍都被我看得差不多了,這才動了心思想要看看密室里是否有關于此事的記載,他聽聞如此,也沒有放下劍,他說,這密室之中的東西只會給將來坐在勾蘭帝王之位上的皇子看,你可是有不軌之心?!?p> 南淵想起那一夜,父皇的劍在夜里泛著冷冷的寒光,直逼他的脖頸,他問出這句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劍就近了一分,在他脖頸之上滑出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血透過被割裂的白玉一般的肌膚流露出來,他感覺到了脖頸上有一道濕滑的液體流下,他對父皇道:“父皇明察,兒臣沒有不軌之心,父皇可以搜兒臣的身,看看兒臣可有待什么行刺之物,匕首毒藥一類,若是有,兒臣無話可說,可是父皇,兒臣沒有,兒臣真的只是想知道密室之中是否有關于修真界的記載,兒臣只是想知道秘術到底是什么,兒臣只是想母妃了?!?p> 他本不想提起母妃,可是他幾乎是本能一樣地提起了,他知道此刻提起母妃,父皇定會為之動搖,他知道此刻的父皇已經被母妃困住了,他困在了對母妃的思念之中。
果然,父皇顫抖著放下了手中的劍,他道:“你不應該知道的,既然你聽見了我與你母妃的談話,就應該知道,你的母妃并不希望你知道此事,他只希望你做個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富貴閑散之人,你應該幫你的母妃完成她的愿望,而不是來此想要窺見密室之中的秘密,違背她的心愿?!?p> 他好似本能一般地跪在地上,他原以為自己遇見這種父子之間刀劍相向的場景定是沒有辦法應對的,所以他也盡量不去想這樣的事情會發(fā)生,可是此時此刻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他的眼前,他好似本能就知道該如何解決一般,他終于知道,什么叫做身上流淌著帝王家的血脈,生于帝王之家,他們好像從來就知道應該怎么樣去斗,怎么樣去爭,哪怕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誰斗,要跟誰爭,他想的只是有一個疼愛自己的母妃和一個疼愛自己的父皇。
而此刻,他跪在地上的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從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父皇一開始并不愛母妃,他只是在利用母妃為皇后擋去部分的后宮風波,而母妃也從來不愛父皇,她之所以甘為這個擋箭牌,甘做父皇手中的這枚棋子,剛開始或許是為了富貴與權力,后來是為了她,再后來是為了讓父皇一輩子也忘不了她,如此她便可以永遠勝父皇一籌,如此誰是誰的棋子,早已經說不清楚了。
于是他選擇此刻跪著,他道:“父皇,母妃臨終的時候把我叫到了跟前,悄悄地跟我說了一句話,她說,等我長大了,請我?guī)退低档厝ジ富蕦媽m的密室看一眼,看上一眼就好,幫她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讓父皇提防了她半輩子,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讓父皇從我走出襁褓之中,剛剛開始學會走路時,就也開始提防起我來,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讓父皇問出那樣的話,讓父皇如此傷她的心,不愛她?”
他知道這些話都是她編造出來的,母妃臨終之前確實將他喚到了跟前,也確實對她說了一番話,可是卻不是這些話,母妃說的是,這輩子都不要去過問勾蘭皇室的秘密,那些秘密很危險,很惑人。
而他此刻這樣說,只不過是因為他本能地知道這樣說,父皇會更加母妃,因為有了這一席話,那么便推翻了母妃說那些話時在父皇心中極富心機的模樣,只剩下一個蠢笨的女子癡心錯付卻又不后悔的樣子,如此父皇只會更加心疼母妃,更加忘不掉母妃,自然也就不會再責怪他,反而連帶著心疼他。
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既覺得慶幸又覺得無限悲涼,還覺得那一刻的自己有一絲好笑,生于帝王家,就是如此嗎?
他望著父皇,父皇將信將疑地望著他,于是他將眼中溢出一絲淚光,父皇終是信了他。
他望著蘇落,輕輕地笑了笑,又道:“我說我沒有,后來父皇信了我,他將我?guī)У矫苁仪埃苁依飬s是有很多陳舊的古籍,那些書都有些破損了,還好內容算是完整的,他說,你想看便看吧,待你看完了,也就知道為什么勾蘭雖然知道這起死回生的秘術卻不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