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能這么說,哪怕如今藤島小姐當?shù)?,在下也并不高貴多少?!?A君糾正道,“作為耳目,我們沒有選擇主子的權(quán)利,但我們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人?!?p> ************************************************************************************************
七十六、勺子點球!有岡不變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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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回比分固然值得慶幸,點球大戰(zhàn)也在朝我們招手
——裁判員一個招手,全體球員集合。方才歡樂的氛圍頓時凝固,所有人忐忑不安地注視著不遠處的禁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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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個時代的點球規(guī)則,與當今的突然死亡法相似,但沒有5輪互射點球的前奏。通常來說,不出兩球即能決出勝負,便沒有規(guī)定上場順序,主罰球員也可以重復射門。哪一隊領(lǐng)先,哪一隊即勝出。
如果說和當今的突然死亡法有什么區(qū)別,大概是點球在兩方的禁區(qū)內(nèi)同時進行,真的會給人一種死得突然的錯覺。
我隊的主罰是山田,防守自然是中島。兩隊不上場的球員都站在球場中心觀戰(zhàn)。中島走入我方球門,山田走上對方的主罰位點。
這是山田第二次在全國聯(lián)賽的賽場上踢點球。遭遇點球是幸還是不幸,很少踢點球的我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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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的出球比我想象中慢,可能是在踢球前進行了太多思考?!芭椤钡囊宦暎虮粨舫?,是他慣用的招數(shù),球徑刁鉆,如落葉般左右搖擺,高速運動的球體像往常一樣直奔球門上方,然后急轉(zhuǎn)而下——然而這一次,似乎被對手搶先預料,零點幾秒的延遲,球被頂出球門……
失誤。
與記憶中,山田那句“我失誤了一個球”,融合到一起。
那一次,似乎也是在點球之后。
是禁區(qū)前的又一次失誤。
看著山田的表情,我覺得他比我們更失望。其實見識過那么多場聯(lián)賽,我們深刻地認識到,存在很大一批擅長踢任意球,但點球相當苦手的球員。雖然我點球接觸得不多,但我知道心理素質(zhì)是點球中很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有的時候,甚至比球技更加重要。我能感受到山田的自責,今天的比賽,因為與大臣來訪的時間沖突,主辦方設(shè)的是無觀眾席,理應(yīng)更輕松才是。而我們這些沒上場的人,雖然沒有什么資格埋怨他,內(nèi)心多少有些遺憾。
——對面球門也同時響起沉悶的撞擊聲,轉(zhuǎn)頭看到中島撲倒在地。對方球員惋惜的感嘆也隨之傳來。
“球打在門柱上了,不礙事?!标P(guān)注了那一邊戰(zhàn)況的伊野尾懶洋洋地做著解說,“我就說吧,這個球不防也沒事,這個球明顯……”我沒有再聽他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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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球繼續(xù)進行。還有機會,好好發(fā)揮,一樣能夠勝出。我以為山田會在調(diào)整好之后繼續(xù)射門,但情況并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發(fā)展。他猶豫了片刻,選擇下場,隨后有岡主動頂上。山田向裁判示意換人,有岡走上主罰位點。
“為什么是有岡?”我問身邊的隊友。山田并沒有示意讓有岡上場,而有岡的主動上場看起來并沒有超出其他球員的預料,提這種問題的好像只有我一個。
“上一次就是這樣的,上一次我們參加全國聯(lián)賽的時候?!睂靖嬖V我說。
“有這回事?”我印象當中,除去本就亂來的假球風波外,我們唯一經(jīng)歷過的一場全國聯(lián)賽中的點球賽,是在昭和13年(1938年)我們第一次參加的時候。那次參賽,我們?nèi)龍銮蛑蟊惶蕴?,最后一場的比分我記得很清楚?:3。因為韌帶受傷提前離場的緣故,我還是從觀眾那里最先知道的比分。
十一年前導致我們淘汰的,也是一場點球大戰(zhàn)。
記憶中的那一句“失誤”漸漸找到了出處。那場比賽常規(guī)賽結(jié)束的時候,是2:2的得分,中島說自己失誤了兩個球,山田說自己失誤了一個球。所以難道不應(yīng)該是山田先進了一個球,后丟了一個球,才造成了最后4:3的結(jié)局嗎?
“不是那樣的?!北娙朔裾J了我的說法,三言兩語還原出了當年點球賽的場景——
山田的第一個球就是失誤。而另一邊,中島也沒有撲中對方選手射來的球,但因為有人提出異議,裁判組對此球進行了仲裁。雖然最終依舊判對方進球有效,但在仲裁期間,進行了第二輪點球。而第二輪開始前,上演了剛剛我所見到的更換選手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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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從未見過有岡的點球。尤其是在王牌沒有罰進的情況下,這壓力不言而喻。
“他上次怎么進的球?”我小聲問岡本。
“一個很奇特的弧線?很與眾不同的踢球方式,叫什么來著我忘了,對,就像現(xiàn)在這樣……”岡本緊張地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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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區(qū)前,有岡放穩(wěn)了球,后退兩步,站在距離球幾米開外的地方。我試圖想象十一年前我錯過的那場附加賽上,有岡踢點球的情形。那個時候,山田已經(jīng)失誤一球,仲裁的結(jié)果將會如何也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只是倘若這第二球依舊未進,基本再無勝算可言。
那時的氛圍,是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時間,萬籟俱寂,四下無聲,不分前場后場,不問主路邊路,僅僅是踢球人和守門人之間一等一的對決。那時的有岡,是不是也像現(xiàn)在這樣,不顧身后另一片禁區(qū)在發(fā)生些什么,沒有過多的猶豫,沒有多余的瞻顧,頂著壓力迎接屬于自己的戰(zhàn)斗。在萬千觀眾的矚目下,奔跑在秋陽映照的綠茵場上,瞄準目標,抬腿擊球!球往門框的一角飛去,而對方守門員也朝那個方向猛撲……
——對面的一聲嘆息,把我從十年前的虛渺帶回到現(xiàn)實。對方教練先我們一步地預見到了結(jié)局!這不是常規(guī)的射門,觸球的瞬間,我也留意到了岡本所說的獨特之處。那樣的踢球速度,那樣的擊球方式,是一種帶有迷惑性質(zhì)的搓球!
投射燈下,球在即將被撲住的瞬間,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映著夜幕,朝球門的中路飛去——而中路,已然成為了撲向一側(cè)的守門員的盲區(qū)!
唯一的哨聲響起,點球一分領(lǐng)先,我們成為了點球附加賽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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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的歡呼聲中,沾滿塵灰的中島飛奔過半個球場,抱住有岡,也順帶著擁抱了剛才上過場的山田。
“怎么連替補都那么強!”這場球的對手會比以往遇到過的任何對手都更加欽佩我們。
“我想起來了,是像勺子一樣的弧線!”岡本一邊鼓掌一邊回憶,“這是有岡自己的比喻?!彼÷曄蛭医忉?。踢球的時候都念念不忘晚飯吃點什么,還真是有岡的作風。
像有岡這樣善良的人,自然有公開過自己踢點球的技巧。我雖然在他手把手的指導下,也畫出過幾次像勺子一樣的弧線,但我覺得要我在勝負命懸一線的場合下進行這樣的表演,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就這點來說,其他人真的很難效仿。
然而,與眾人的專屬球技相比,有岡的點球卻是極為少見的。全國聯(lián)賽上的點球大戰(zhàn)本就稀少是其中一個因素,但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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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是我做得不夠好?!痹谟袑覀冏邅頃r,山田這樣對他說。
“沒有的事”,有岡拍拍他的肩,“如果不想踢了,學長幫你踢。這是上次參加點球大戰(zhàn)時就約定好的事?!?p> 我不知道當時的約定是怎樣的場面,但我親眼見證這句約定,跨越了十年的光陰。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凡是遇到點球大戰(zhàn),山田上場,有岡就在一旁與我們一起默默加油;山田發(fā)揮正常,或是愿意繼續(xù)射門,有岡就不會提出上場的請求。而相反,山田如果流露出想要退場的表情,有岡就會二話不說地主動頂上。就像更早些時候,有岡曾說過的那樣,晚輩想踢的球,他不會搶,晚輩不愿接的球,他會幫忙踢。他始終踐行著自己的原則。
因而,有岡的勺子點球在某種程度上說,是可遇不可求的,要在滿足很多條件的情況下才能夠上演。并且在我印象之中,大賽禁區(qū)前的有岡,真的沒有過任何一次失誤。近乎于100%的命中率以及近乎于1%的呈現(xiàn)率,使得我們隊里有岡的點球有了一抹神秘的色彩。我們自己球隊的人見得都不多,外人見得更少。在那個影像資料尚未普及的年代,它甚至變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傳奇。
但作為團內(nèi)的成員,我覺得比傳奇本身更有傳奇色彩的,在于有岡與山田之間的約定。像這樣主罰與候補的約定,從未失效過。直至球隊解散,將點球位上的兩人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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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藪社長,關(guān)工大的老師剛才回去了,”一個替補悄悄告訴藪,“他說宮城縣的事,讓你早點把名單報給他?!?p> “我知道了?!彼挃科鹉樕系男σ狻?p>
孤寂弦音
有岡的原則其實是當初隨口扯的,是對中島說的,詳見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