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 妖姬 上
“你的外套。”
徐子卿舉起之前臨時擱置的白色擋風外套。
氣氛常人所見地猶如溫度急速下降至冰點變得異常壓抑凝重,于完薇目光隱晦,猶豫幾分后,伸手去拿,指尖擦到外套的一瞬,外套被陳甘聃掠去。這壓抑的氣氛十有八九歸功于陳甘聃,他雙眼微吊,睥睨之中帶著疏遠的漠然。外套離開徐子卿手的那一刻,若有似無的強大壓迫氣場轟然坍塌,徐子卿微不可微地努力抑制住自身不受控制的心跳,試圖通過劇烈呼吸來穩(wěn)定心率。
陳甘聃高大頎長,俯視間更具脅迫意味,生殺予奪的氣概渾然一身。
“走?!?p> 他沉默著將視線從徐子卿身上移開,神情疏離,沒有半點挽留。反倒輕門熟路攬過于完薇,刻意而輕微地掐了掐,顯然是想做給某人看。
于完薇張口想說些什么,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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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蒸餃,于完薇像走獨木橋似的,順馬路牙子坎小心翼翼邁著步,陳甘聃雙手插著褲袋在她身側(cè),馬路牙子十五厘米高,于完薇即使站在其上僅僅夠到陳甘聃的肩膀,無法與之并肩行走。她時而失去平衡左右搖晃,時而挺直腰桿。她一晃陳甘聃就單手扶住她給于完薇借力站好。
“你心情不錯?”陳甘聃側(cè)目睨她,嘴角上揚。
“你不覺得你該跟我聊一下你的前女友么?!崩脝栴}來回答。
陳甘聃剎住步伐,靜靜看著于完薇又向前走出了一米。
“你怎么看出來的?”陳甘聃似笑非笑地問。街邊超市投下色彩斑斕的光,營造出朦朧的不切實的意境,他就站在路邊,汽車鳴笛,行人嘈雜,仿佛都與他無關(guān)。陳甘聃自成風景。
路人有說有笑,他們脫口的言語化作故意消音大半的白噪音。茶余飯后的時間,家家戶戶閑來無事逛街散步,這些人身上散發(fā)的味道都是親切的、愉悅的。霓虹燈灑在他們身上,有戴老花鏡的BJ老爺子抽出最底層的報紙交錢給報刊亭的絡(luò)腮大叔,老爺子蹙蹙眉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木板上被碼得齊齊整整的報紙上層鋪了一張大的塑料用來遮雨,塑料上落了許多灰和雨珠,絡(luò)腮大叔顯然不愿那么勤得換洗。
于完薇轉(zhuǎn)身凝望佇立不遠處的陳甘聃,風撩動她的頭發(fā),她遲遲不從馬路牙子上走下來。
“這事以后再說,我已經(jīng)一年沒有見過她了?!?p> “為什么?”于完薇稍加驚訝。
“因為她是我的學妹,她并不知道我考上A大了。”陳甘聃走向前去,緩緩靠近充滿警戒心的于完薇,直至差不多與她平行對視不到半米的距離,“我上大一的時候她高二,我們在一起一年就分手了?!?p> “能說一下原因么?”于完薇心情平靜。
“原因就是我不喜歡占有欲太強的女生。”陳甘聃聳聳肩。
“你說……已經(jīng)一年沒有見過她了?!?p> “我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刪了。”
于完薇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想到自己和翟堯還保持聯(lián)系。
陳甘聃一眼看破了于完薇的小心思,淡然笑笑,揉揉她腦袋。
“這東西也需要去自己面對了?!庇谕贽睕_他回應(yīng)了陽光的笑,仿佛和煦的日光透過烏云照射出來,“我也很抱歉?!?p> “算和好嗎?”
“算?!?p> 二人面對面,一人站在馬路牙子上,一人站在地平線上,幾**視,相視而笑。
“手伸出來,攤開?!?p> 于完薇照做了:“嗯?”
一只手五指輕微張開,從于完薇攤開的五指縫中鉆進,掐到五指根部時復而合攏握緊,看上去浪漫深沉,一系列動作緩而輕柔,似是安撫受驚的貓。于完薇眼失神了一瞬,被一股力生生扯去,她一個重心不穩(wěn)被拽到了陳甘聃的懷里抱住。
她沒來得及控訴,陳甘聃另一只手便覆上了于完薇的頭頂,掌心傳來陣陣溫意竟遠遠大于頭頂原本的溫度,令于完薇被摸頭摸得很舒服。她靜靜乖順地依偎在陳甘聃的身上,陳甘聃的雪原沖鋒衣有質(zhì)感,褶皺分明。于完薇別過腦袋,發(fā)絲較為雜亂無章,跟超市射來的光向逆,光照出徹夜飛舞在她后腦勺亂發(fā)的灰塵。
“我身上都是機油味。”她悶悶地說。
“我身上也很臭?!标惛蜀跣χf。
“嗯?”于完薇反應(yīng)過來,朝他胸前嗅了嗅,果真聞到輕不可微的汗味兒,只不過被止汗噴霧遮掩住了,“還好吧?!?p> “那是因為我把早上打完球的衣服給脫了,我包里只有這件外套?!?p> “你里面什么都沒穿?”于完薇猛然抬起腦袋。
陳甘聃果真老痞子地露出友好且不道德的微笑,表示得非常誠懇。眼睛一動不動俯視訝異的于完薇,手上緩緩拉開了沖鋒衣的拉鏈,露出結(jié)實有型的腹……
“拉上!快給我拉上——!”
陳甘聃不道德的微笑越扯越大,滿臉單純。
“我!不!要!!”
“倒是你,我穿外套是因為里面什么都沒穿,你大夏天穿什么外套?!?p> 于完薇叉腰解釋:“熊志凱家的冷氣太冷了?!?p> “我還以為你穿外套的原因跟我一樣?!标惛蜀醯男υ桨l(fā)意味深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里面穿著的是背心?!?p> 突然間,一個路人走了過來。是一個短發(fā)妹子,她側(cè)頭看向陳甘聃——的腹肌,他的沖鋒衣外敞,風兒不算大,卻能吹起點衣角,加上黑夜的陰影顯得更輪廓分明、若隱若現(xiàn),一塊接一塊股肌體態(tài)優(yōu)良,鍛煉有素,沉睡在雄獅前。
短發(fā)妹子一看就是阿宅,被陳甘聃和于完薇發(fā)現(xiàn)了也絲毫不為所動。她心潮起伏,神思恍惚,表情熟辣,看破紅塵地點點頭。
陳甘聃呆滯在原地:臥槽,這是傳說中的太太!
于完薇同樣呆滯在原地:過幾天可以看到陳甘聃的黃色同人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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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qū)夜已深,燈火闌珊,徐子卿一頭探進黑暗的一棟樓,替粗心的物業(yè)打開了一樓開關(guān),深深回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室外,久而擰身走進電梯。
「走?!?p> 陳甘聃連一份眼神都不愿施舍給她。
他的眼里只裝下一個女人。
徐子卿全程低頭,電梯提示音叮地響起,她跨出轎廂,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兒糾纏著她。
“子卿?你回來啦?”
臥室里傳來女人的聲音。
“嗯!”徐子卿盡量使語氣輕松些,掩飾住不快,“我媽也真是的,為什么總是在最后一刻才想起要送車去車檢啊,過了今天就沒時間了?!?p> 她穿好拖鞋攤在沙發(fā)上,聽著臥室里的主人公也穿好鞋子朝客廳走來,腳步聲漸趨漸大。
“更重要的是什么,我的車半路還壞了!真的是倒大霉?!毙熳忧鋺崙嵅黄降乜聪蚺?。
女人微笑。從廊道深處顯現(xiàn)出來。
她媚眼如絲,身材姣好,曲線玲瓏。馬甲線尤為突出惹眼。
商銘。
“修好了嗎?”她胳膊肘夾著文件袋。
“修好了,幸好有……”徐子卿咽了下口水,“貴人相助?!?p> 商銘不能馬上識得小表妹的心思,盡職盡責地從文件袋里掏出幾份備好的工作證和幾寸相片:“你吃過飯了嗎?吃過幫我貼一下吧?!?p> 小型塑料袋封口里裝著一大摞學生證件照,好幾袋,足足有百人份。
“這么多?你不是藝術(shù)團團長嗎?我印象里只有學生會才需要工作證?!毙熳忧浔緛硎墙徽凼直郫B在腦后的,臨時目睹接下來的酷刑,不由得膽戰(zhàn)心驚。
商銘低聲嘆了口氣:“今年校方改革了,比往年更重視文體,幫我個忙好嗎,乖。”
“你要去哪?”徐子卿愣住,讀出商銘句子背后的含義,緊張地看著她。
“有些事,放心,現(xiàn)在不是很晚,十點前我保證回來。”知我者子卿也,商銘一向?qū)欀熳忧?,摸摸她的頭,深覺不放心,扭頭安慰她道,“如果十點回不來你就打電話,嗯。好嗎?”
說話說到這份上了,還攔著個成年人出去辦事?
徐子卿攔不住,不知道說什么好地別過了頭。
門在徐子卿身后關(guān)上,發(fā)出砰的聲響。偌大的客廳堂堂只剩下徐子卿一人獨守,她蜷縮在沙發(fā)上,心身疲憊。無形的壓力施壓過來,既有得不到的卻想擁有的無力感,也有一些事業(yè)上未獲成就的失落。
她十指交叉放于膝頭,從癱在沙發(fā)的姿勢調(diào)整為躬起背,像極了在急癥室焦灼等待病人的家屬。她緩緩將唇抵于突出的兩只拇指上,睫毛細密拍打眼瞼。
垂眸掃了眼整齊碼好的工作證,她將證件照全倒在桌上,把每一張翻過背面準備粘貼,每一張也順勢多看幾眼,但是始終內(nèi)心毫無波瀾,一絲起伏都沒有,只是單調(diào)機械地作業(yè)。
突然指尖停了一瞬。
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徐子卿瞪大眼睛確認清楚,這副清冷淡漠的臉再不會認錯。
「樂隊鋼琴于完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