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蓬山,遇公子無雙(四)
子佩沒有食言,過了幾日的午后,剛用了午膳,還沒打算午歇。小環(huán)便闖進(jìn)來丟給我一個斗笠,斗笠上纏著薄紗,堪堪能把臉遮住。
“靈主叫你去玫瑰園里釀酒呢,靈主說你把這個斗笠戴上,午后太陽大,不要曬傷了?!币粯拥纳裆簧?,一樣的句句都是靈主。
“多謝小環(huán)姑娘提醒?!蔽覍⒍敷掖髟陬^上,便往門外走去,幾日在蓬山閑逛,大約能記著方向了。
穿了幾條小徑,到了東廂房,果真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坐在一間聽雨涼亭內(nèi),他身后堆著一大片的玫瑰花,他就這樣坐在花叢圍簇之中,細(xì)細(xì)地摘著花瓣,陽光落在臉上,映出皮膚若雪般的白,白衣與紅到妖冶的花瓣相稱,似那紅塵濁世中不染纖塵的白凈。
“憐星姑娘,你來了?!彼痤^來,揚起一個溫和的笑容,翩翩公子,與世無雙。
“幾日不見,病可都好了?”他問我。
“都好得差不多了,多些先生關(guān)心?!蔽遗e步迎了上去,坐在他的對面,隨手拿起一束帶著莖葉的花,學(xué)著他的樣子將花瓣一一摘下來。
“前些日子和姑娘相約,姑娘可別嫌子佩叨擾?!彼孟裾貌畈欢嗔?,將高高隆起的花瓣抱起來,丟進(jìn)身后一個竹筏婁里,全然不顧花瓣上的泥土弄臟了身上的衣物。
“等到明年這個時候酒便好了好吧?!彼D(zhuǎn)過身跟我說道。
明年這個時候嗎?我心中一陣悵然若失,“我可能等不到明年了。”
“為何?”他頓了頓,轉(zhuǎn)過頭來看我。
“我。。。我要嫁人了?!蔽蚁肫鹉莻€隔著車簾遙遙一望的身影,說不出的艱難。
“哦,原是這樣,那姑娘未來的夫婿一定是個溫良恭謹(jǐn)?shù)哪凶??!彼麑⒛侵窈t背在身后,放了一把鋤頭進(jìn)去,背在身后便往外走去。
“不是的,他是出了名的惡人,妾室、通房無數(shù),性子殘忍、暴戾,實在沒有人愿意嫁他,才會讓我去充數(shù)的?!蔽腋谒砗髱撞剑f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些,大約這個品性的男子世上再難尋,而我又實在找不到人傾訴心中的不甘。
可是,他好像肩膀頓了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到他好像有些生氣,“那你既然不情愿,就不要嫁了吧?!彼@句話說得很不和善,與他平日里的模樣有些不同。
“可是他是三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我要是不嫁,我父親還有大娘子他們都有危險,你不知道他那樣的人,又小氣又刻薄,偏生本事又大,我往后只怕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了,這樣暴躁的脾氣。。?!?p> “咚?!蔽疫@話還沒有說完,他將背上的竹簍重重往地上一放,將我接下來的話生生止住了,“我不用知道?!彼嫔行╄F青。
“。。?!?p> “先生怎么了?”
“沒事,你這樣說起來你的夫君就沒一點好處了?”他一面說著,一面蹲在一顆巨大的若木樹下,來用小鋤頭在挨著樹干的地方鋤土,語氣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溫和。
“好處嗎?”我陷入沉思,他就這樣直愣愣地看著我,好像在期待著什么,我搖了搖頭,我沒有去看他的神色,但是我總能感覺到他眸子中閃過一絲失望“我不知道,或許有吧,畢竟是這樣三界都害怕的大人物,只是我沒有心思去想?!?p> “為何呢?”
“靈主,這些花瓣還是要盡數(shù)拿去煮了嗎?”此時小環(huán)走了過來,大約從前子佩也時常葬酒,和小環(huán)之間已經(jīng)有了默契。
“嗯?!弊优鍖π…h(huán)都是極和善的,平時吩咐什么事都要溫聲叮囑或是寒暄幾句,今天好像心不在此,只是隨口應(yīng)和一聲,“為什么心不在此?”他接著問我,小環(huán)見此有些悶悶地,抱著竹簍便跑遠(yuǎn)了。
“這個。。?!蔽矣行┆q豫了。
“哦,是子佩逾越了?!彼惨庾R到他方才的關(guān)注有些過頭了,有些歉仄地笑了笑,神色有些牽強,繼續(xù)勾頭一鋤一鋤地松土。
“其實告訴先生也無妨,只是似先生這樣的人定是不知愛而不得的滋味,大約會覺得我是癡傻?!蔽铱粗@般模樣,又有些不忍,從最開始看見子佩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親切,便感覺就是將所有秘密都告訴他也無妨,他一定會理解我,也不是嘲笑或者偏見,這種想法來得沒有由頭。
“愛而不得嗎?”他好似若有所思的模樣,接著露出一抹苦笑,“我怎會不知?受其煎熬多年,其中心得是說也說不完?!彼@句話說得倒叫我有些意外,他心中之人定是稟君了,怎會愛而不得?
是了,稟君生性風(fēng)流,雖然嬌寵于他也不見得一心一意,見他對稟君看管的如此緊,不過是患得患失罷了吧,也是深陷情愛的可憐人。
“先生好像真的很愛他?!蔽矣芍哉f道,此刻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星星點點射在他的臉上,他的額頭已經(jīng)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我蹲在他的身前,隔著薄紗看他,竟不由得想伸手替他擦擦汗。
“嗯?!彼p輕低了低頭,“愛到不知道怎么愛才好,我不用他像我這般將全部心思都用上,只要他心中我的一絲半分的影子都不算我用錯了情誼?!彼樕巷@出濃稠的悲傷,看得讓人生出三分心疼。
竟是這樣一個情根深種的人,稟君的罪孽可真就大了,有這樣的人在身邊還不知足,“不會的,他心中一定有你的,或許只是他還不知道,若他能明白先生的這一片情誼,必定。。。必定不會辜負(fù)?!蔽冶孔熳旧嗖恢廊绾伟参?,又想著稟君和他這樣的龍陽癖好,一定是不想被旁人知道的,只能折個七轉(zhuǎn)八彎。
“姑娘怎知?”明明是隨便一句的寬慰,他卻煞有其事地問我。
“我。。。我就是知道啊,像先生這樣的人品相貌,別說。。?!辈荒苷f稟君的名字,“天下任何一個人能得到先生的傾心相待,都是幸運至極的?!?p> 他忽然抬起頭看向我,一陣風(fēng)掠過,將斗篷的薄紗掀起,他模糊的臉龐變得清晰起來,若木花大片大片在他身后掉落,“如此,便承姑娘吉言了?!绷季?,他才悠悠說道。
“嗯,祝愿先生能和如意郎。。。心上人白頭到老。”
“姑娘呢?姑娘那個愛而不得的又是何人?”他又想起了那茬,果然,他對我的事特別感興趣,不是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