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生中的很多事情就是特別讓人捉摸不定。
沒有得到A的時候,你會覺得A最重要了,其他都不重要,都可以輕易舍棄。
得到A之后,說不定對于B的渴望又會沉渣泛起。
總之命運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人。
錢韋杉離開蘇靖敖以后,過了幾年少奶奶的日子。
所有夢寐以求的東西在唾手可得之后就變得不再珍貴了。
她開始覺察到蘇靖敖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跡。
原本是一點點的火花,后來卻漸漸燎原。
感情這種東西對于曾經(jīng)的錢韋杉來說是奢侈品,可是當(dāng)她每天戴著Harry Winston 的珠寶穿梭在新光天地各個名牌店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了談?wù)摳星榈臈l件。
所以,當(dāng)她知道那一年校慶日,蘇靖敖竟然從英國回國還出現(xiàn)在了校慶晚會現(xiàn)場的時候,她再也按耐不住了。
她先是花了幾天整理情緒和思路,然后開始著手調(diào)查蘇靖敖的行程。
留校做行政工作或者繼續(xù)讀博的同屆同學(xué)此時都派上了用場。
就在向晚晚決定去簽賣身契的那一天,錢韋杉在校門口叫住了蘇靖敖。
蘇靖敖?jīng)]想到還能再遇到她,一時間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蘇靖敖也看到了正準(zhǔn)備踏進(jìn)一輛黑色轎車的向晚晚。
向晚晚也看到了蘇靖敖和錢韋杉,并且因此更加決絕地上了車。
蘇靖敖目送著那輛車走遠(yuǎn),如天涯一般茫茫不可見了。
他的耳邊響起了錢韋杉的聲音:“那個女孩好像長得有點像我,說不出來哪里像。是你的新女朋友?”
錢韋杉心里打鼓,難道情報有誤?都說蘇靖敖這些年一直單身啊。
不過既然長得有幾分相似,說不定就是個替代品,更說明蘇靖敖心里還有她。
蘇靖敖?jīng)]答話。
錢韋杉繼續(xù)說:“你不追上去么?”
蘇靖敖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說:“不了?!?p> 那一瞬間,蘇靖敖精神上受到了某種刺激,年少時候跟錢韋杉分手那天的情景無限次閃回。
他覺得向晚晚也像當(dāng)年的錢韋杉一樣決然地離開了他,而如今的錢韋杉就在這里陪他見證這一切,如同在博物館里欣賞一幅博物館起火的畫作時四周突然濃煙滾滾,火勢蔓延。
錢韋杉的手搭上蘇靖敖的前肩,用力一按。
蘇靖敖回過神來,眼光落在錢韋杉臉上,正看到她略微張開雙臂,說:“這么多年沒見了,不抱一下么?”
蘇靖敖一動不動,說:“你怎么在這兒?”
錢韋杉輕松地微笑,絲毫不覺得尷尬。
“你在這兒,我怎么就不能在這兒?”
蘇靖敖說:“不早了,快回家吧?!闭f完就轉(zhuǎn)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錢韋杉穿著8厘米的manolo blahnik竟然還能小跑,幾步就追上了蘇靖敖。
“我今天沒開車,你送我吧?!?p> 蘇靖敖說:“不順路。”
“那就繞一下嘛,晚上有點冷,我不想站在這兒等出租車。你送我吧,好不好?”
蘇靖敖回過身來,看著她說:“韋杉,再見到你很高興,你一點都沒變,我希望你過得好,看起來也的確如此。但是我現(xiàn)在有點亂,我想一個人靜靜,抱歉不能送你了,好么?”
錢韋杉不自覺地用右手去摸衣襟上那顆珍珠扣,說:“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說說,就當(dāng)我是個老朋友吧?!?p> 蘇靖敖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要轉(zhuǎn)身,卻被錢韋杉一把拉住。
“你還在怪我么?”
“沒有,我早就消化了那件事,我是因為其他的事情?!?p> “剛才那個女孩兒?看上去比我們小好幾歲……”
年歲長了一點,才更加知道年輕的好處。
一點酒就會醉,一點甜就夠開心很久,開心時無限動情,痛苦也同等深切。
一切都能迅速地穿過心臟。
與年紀(jì)同比例增長的是感受力的遲鈍。
蘇靖敖不想再廢話了,他徑直走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對錢韋杉說:“上車吧,我看著你走?!?p> 錢韋杉默然,不情不愿地上了車。
出租車開走之后,蘇靖敖也發(fā)動了車子開往相反的方向。
等紅綠燈時,他收到了錢韋杉的短信。
“你要原諒我,我只是個普通人,會有很多狹隘的念頭。我很想回到那時候,你還很需要我的時候。那些時光我也許會一直想起,但是我也不攔著你忘記?!?p> 多年之后的重逢并不像蘇靖敖當(dāng)初以為的那樣,如此淡然如水。
他的腦海里全部都是向晚晚。
在校慶晚會的舞臺上,萬眾矚目的向晚晚。
她穿著一身金色為底色,漸染紅色的演出服,上衣極其貼身,袖子和褲腿卻像是層層翻出的浪花,隨著她在燈光下旋轉(zhuǎn)。
人和人的緣分像一本書,穿插著無數(shù)的章節(jié)。
有的人是命運埋下的伏筆,有的人會毫無預(yù)兆地就在某一個章節(jié)悄然殺青離場,再也不見蹤影。
人們回顧溫習(xí)時也總是習(xí)慣停留在最激動人心的片段,那些時刻的人物形象會被反復(fù)描摹,不斷加深。
校慶晚會舞臺上的向晚晚就是在恰如其分的氛圍里形成的最鮮明奪目、流光溢彩,惹人頻頻回顧的一章節(jié)。
就像是黃昏的海邊,退潮的海岸線,漸漸露出的沙灘上留下的一顆一顆散落的砂金,在將盡的日光下反射出極致流麗的光芒。
他多看了兩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多年之后他仍舊記得那天的天氣,室內(nèi)的溫度,恰好聽到的歌。
還有那個靈動如同敦煌飛天的女孩隱藏在燦爛笑容背后的疲憊和倔強(qiáng)。
此時此刻的蘇靖敖在沈星汝家,坐在向晚晚面前,看著她說:“晚晚,我覺得我至少一百次夢到你。在夢里你是合理而具體的,你的頭發(fā)囚禁了我,仿佛是天注定一樣,使我暗淡,使我疼痛。”
沈星汝看著他們,時間和空間仿佛交錯混雜了起來。
就在這間屋子里,煙草點燃時有微弱的炸響,無人問津的冰塊在大理石桌面融化,干燥整潔的貝殼體內(nèi)還殘留著海水沖涌的聲音。
她伸出手,順著向晚晚的脊背緩緩下行。
她能感覺到呼吸起伏的地殼中,包裹了怎樣悸動不已的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