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迦站在魔王宮廊柱投下的垂直陰影中。
現(xiàn)在他離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了。
但他還不能大意。現(xiàn)在才是強者們開始角逐的時候。如果他失敗了,元老院只會快速填上他的位置。
作為中生代中的佼佼者,他雖然不在乎那些老舊的規(guī)矩,但是方才有屬下來報,在一群作為祭品的人類逃走后,魔王宮的大門,自行關(guān)閉了。
祭品的逃逸令他不悅,不過當場魔眾在他眼里均是活祭。抓捕人類只是一種古老的彩頭。
但魔王宮的自行關(guān)閉令他不敢大意。他以為這是一場混戰(zhàn),但或許這里確實殘留著某種意志。
在等待它們真正的主宰。
*
“肅靜?!毙铃葟膫?cè)廳走出,瞇著眼在全場逡巡。魔力反應較高的,仍然是那幾個老相識,并沒有陌生面孔,更不要提魔王之胎的圣嬰了。
他試圖放松,過度的謹慎不利于他的魔力發(fā)揮,但仍無法忽略本能的預警。作為畏怖的掌控者,他是中生代魔族的領頭者,卻也是第一次踏入傳說中的魔王宮。
作為魔族元老院的一員,他也是聽著魔王宮的傳說長大的。第三紀時,地面魔族斥舉族之力,為至尊魔王獻上了華美的宮殿。相傳那里面徹夜流著致幻的美酒與祭品的鮮血,還有的房間能令進入者見到各種奇觀,甚至永遠迷失其中,難以發(fā)覺真正的寶藏。
如今這座盛大的宮殿難掩荒蕪,盡管石柱依然肅穆,但宮門上曾經(jīng)刻畫的納貢與征戰(zhàn)場面已經(jīng)模糊了。
這種破敗并不是因為歲月的磋磨,而是來自它隱沒的瞬間。
看到下方傳來閃爍的眼色,辛迦不再分心。魔族就是這樣伺機而動的殘忍物種。他舉起手中魔使墨瑰所給的石子,也就是魔王手諭。至于魔王手諭為何是這種簡陋的形式,辛迦也難以理解。
“三長老已經(jīng)將真王之誡交給我,諸位可隨我來。”
魔眾面面相覷,但畢竟無人見過真王之誡的真容,只知道那是開啟圣宮的“鑰匙”,唯有繼承真王意志者方可駕馭。
有一小部聲音要求三長老親自出場主持,卻被辛迦意味深長的輕笑打斷。
“三位守護長老已經(jīng)履行了職責。新王即將降臨!”
他緩緩走到門側(cè),叩響石門,低聲道?!爱敃r候到了,大地會傳來吾主的訊息?!?p> “舊日的王座將升起,左下的使者依次醒來,只為遵從吾主的意愿……”
他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久到他以為墨瑰給他的手諭只是個普通的石塊。但此時別無他法。
*
青池正在候見廳的另一角落探查。
她越是深入,越覺得奇異。這魔王宮里仿佛疊加著各種空間和未知的通道。而非一座僅僅用于朝拜權(quán)力的圣地。
奇怪的是,對于這熙熙攘攘的正廳她毫無印象也毫無興趣。反而是背后的密道和一些冷僻角落更令她親切。
她依次輕叩著石墻,感應背后的空間?!澳醯降资歉墒裁吹??!彼緡伒??!安粌H沒有棺材住,這么多房間都是空的,還不如小微那個地下倉庫?!?p> 偶然地,她發(fā)覺凹凸的磚墻上閃過一個記號。她敲擊那塊磚,下意識道,“打開!”
*
眾魔見畏王辛迦舉起手中的圣物。不知過了多久,一些魔族逐漸失去了耐心。然而只聽咔噠一聲,那通向內(nèi)殿的石門當真應聲而開。
一股磅礴的風從中涌出,仿佛是空曠多年的王庭排出了一陣酸楚。
辛迦忽然理解了墨瑰,為何不愿再見這見證了巔峰和沒落的王庭。
“那曾帶領你們繁盛的,也將賜予你們毀滅?!?p> 低沉的歌聲傳出,給場內(nèi)熱烈肖想王位的魔眾心頭籠上一層陰霾。
那一瞬間,候見廳另一側(cè)青池仿佛聽到了某種舊日的呼喚。
她沒有來得及探查收下那塊松動的磚縫,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過頭。在通向內(nèi)殿的石門上,看到夢中地底石室的刻印一閃而過:
界憂。
*
辛迦召喚下屬,揭開了內(nèi)庭宮門前一面魔鏡的布幔。“這是測驗魔力的寶鏡,不能在其中映照面容的,無法通過?!?p> 言罷,他第一個站在魔鏡面前。鏡中瞬間顯示出沖天的黑煙,靈場內(nèi)眾人都為之一驚。其他元老院的成員也暗自心驚,雖然知道畏王的法門很討巧,卻沒有料到他已進境如此。
剛被大風吹歪頭發(fā)的青池悄悄擠入后排。盡管對王座毫無興趣,但她想去確認那個名諱。
“我剛才好像看到了‘界憂’的名字?!?p> 念出來了!她有些意外,果然魔王宮不同于別處。如此看來,界憂便是曾經(jīng)第一魔王的名諱,神君界舒的兄長。
前方隊伍移動得非常緩慢,九成魔族都被那魔鏡所阻,場面逐漸有些混亂。
青池倚在墻上,望著前面翻滾的各種毛茸茸,感到后背也有些癢。她靠近墻面自己的“影子”,“零啊,我后背癢了,你幫我撓一撓吧?!?p> “我不是給你打雜的!”零這一路幫她做了不少小活,終于喪失耐性,縮在影子里不理她了。青池碰了壁,摸了摸鼻子,隨手在王宮墻面上摸索,竟然尋到一個插著的燭臺,順手拔下來。
這青銅燭臺已經(jīng)有年頭了,表面生著一層鱗片似的銹。青池將燭臺尖在墻面磨了磨,感覺十分趁手。撓癢之后還有些不舍,順手拔下長針一樣的燭芯,別在耳后。
隊伍緩慢地移動著,青池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石門上,然而直到她靠近了,也沒再見那個名字。
這個名字仿佛只存在于一閃而逝的瞬間。
“喂,老弟你磨蹭什么,快點?!焙筮叺哪ё鍚郝晲簹獾赝屏怂幌?。
她沒有退路。但是更多的線索或許在門后,青池不死心,低聲問零,“別生氣啦,快想辦法讓我通過這面鏡子,不然我們可就要暴露了?!?p> 零這才悠悠地出聲,“你可真會給我找事。聽著,往后站一站,把我高大的身影也映在鏡子里?!?p> *
和在場形形色色的魔物相比,青池實在是太矮小瘦弱。她踱到那扇比自己還高的鏡子前,仰頭打量。
鏡面不是硬質(zhì)的,像水波一樣晃動著多彩的虹光。
沒來由的一陣心悸,她想起夢中地牢里那面會幻形的圓鏡。
“繼承……話語的孩子,將于晝夜交匯之際啟程?!?p> “……眾神拿去了它的名位,致使它遺忘自身,也尋找自身??邕^那道邊界,它更加不可戰(zhàn)勝?!?p> “群星匯聚之時,她將再一次開啟新的道路?!?p> 低沉的歌聲在此響起,仿佛是在歡迎,又似在告別。青池只來得及在魔鏡前站了一瞬。
她沒有看清鏡中反射的影像是什么,只覺一片陰翳如同巨大的猛禽略過水面,水銀似的鏡面砰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