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鄧女士發(fā)微信:我去看看你吧?
蘇青青都回到家了,鄧女士也沒回復(fù)。
拿紙寫辭職信,剛寫兩個字就慌了,真的要辭職嗎?護(hù)士長好像希望我留下來。可是她好像也有點不高興。
留下來也不是沒好處的,可以攢錢——走的時候要大變身,會很高傲、很有范兒!——老蘇會很驚訝吧,他看不起的丫頭出息了,他拍馬也趕不上了!哼!
鄧女士怎么還不回我消息呀?
蘇青青扔了筆,不急,寫這還不快?
走的話,要帶些什么呢?卡、鑰匙、錢包......面霜、乳液、眼線筆......好多的小樣,這些零碎就得一包吧,是不是該買個行李箱?
蘇青青打開淘寶,認(rèn)認(rèn)真真刷上一小時。
完全無法做出決定??!
好吧,先查查攻略,怎么會有“離家出走包”這種東西?呸!不要鬧了。旅行打包,好像也沒什么大用......網(wǎng)友說的對,帶錢就行了??上]有錢。
沒關(guān)系,想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問問鄧女士?
再給鄧女士發(fā)微信:最近有時間嗎?
鄧女士回了:不用,我這都挺好的。
可是我不好呀。
再試試:就是想看看你。
過一會兒,鄧女士的紅包發(fā)過來了,寫著:去和小伙伴玩吧,忙。
蘇青青頭好痛。
可是得到了5千塊。
蘇青青噘著嘴把幾種規(guī)格的行李箱放進(jìn)購物車。好沒面子啊,但是確實輕松不少。
還是先等等吧,要是能等到拿季度獎金,就什么問題都沒了。
蘇青青郁悶地大喊一聲,撲到床上打滾。
老蘇回來的時候,蘇青青剛做好晚飯:西紅柿炒雞蛋,過水面。
老蘇本來有點高興,看清了菜色,就把臉一板:“認(rèn)準(zhǔn)了一個菜能一直吃到死......虧得是不愛吃屎??!你要是能嫁得出去才怪了?!?p> 蘇青青也板著臉,心想我倒是很想給你吃屎的,可惜打不過你。
翻著白眼,老蘇挑點炒蛋胡亂吃了一碗面,又出去閑晃去了。
蘇青青在家洗洗刷刷。手機(jī)里放著自然聲音樂。
好想去大自然里放松放松啊,都怪老蘇,那筆錢不能用在旅游上了。
可是如果約鄧女士出去玩呢?大概鄧女士是一定要付錢的。那不是又要給鄧女士增加負(fù)擔(dān)了?
沒辦法的吧,只能挨日子了。
然而將將到了7月底,排班表上就沒有蘇青青的名字了。
“蘇姐,你下個月有事???”王玉玲探究的眼光簡直像小刀子似的,扎的蘇青青渾身難受。
其他的人就比較精明,互相用眼神交流一下,單避開蘇青青。
蘇青青趕緊尿遁,在廁所隔間里匆匆寫出一份辭職信,跑到人事部交了。
人事部接了那張紙就好像路人接著一份小廣告,連個眼神也欠奉。
蘇青青簡直恍惚,僵手僵腳走回去,還得強(qiáng)裝沒事。
本來想悄悄的,被護(hù)士長一眼瞧見了,怒氣飆升三尺高,吼她:“跑哪去了?正忙的時候不知道嗎?趕緊幫忙去!”
蘇青青只好往人堆兒里沖,怎么就這么愛看熱鬧呢!被擠的人看見是個護(hù)士,趕緊都嚷嚷著讓路,這才知道是學(xué)生集體食物中毒,里面正洗著胃——不用說,護(hù)士長是借人去了。
兵荒馬亂,忙到連自己是誰都要不知道了,真是悲催的一天。
等該出院的出院,該觀察的觀察,閑人總算退了,媒體還有蹲守的。
王玉玲吃不下飯,今天她被好幾撥人輪著番的罵。越罵越慌,越慌越罵??抟彩菞l罪過,到現(xiàn)在都一臉的心如死灰。
蘇青青也吃不下飯,她接到通知了,4天后就可以離職。
4天!這里的醫(yī)生想走,不拖上二年就算客氣了,輪到她這里只需要4天!多么神奇的速度!蘇青青本來以為至少也得一個月上下。
和被掃地出門有什么區(qū)別嗎?原來自己是這么不重要。
兩個人垂頭喪氣的躲旮旯里坐著,眼前一暗,護(hù)士長也過來了。
“歇會兒就起來吧,還沒到點吶?!?p> 蘇青青慢吞吞地?fù)Q個姿勢,說:“大姐,過幾天我就不來了?!?p> 王玉玲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嗯。走吧,找了好出路,也告訴告訴我們?!?p> 王玉玲的眼睛瞪大了。
“玲子那什么眼神,大姐實話告訴你們,這些年我送走的小護(hù)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什么可驚訝的?!弊o(hù)士長也累,語氣平平的,比劃出個八的手勢。
“蘇姐要去哪???”王玉玲也挺逗,并不問蘇青青,倒問起護(hù)士長了。
“......去哪不比待這強(qiáng)。你要是家里有人給張羅,大姐也給你放行?!弊o(hù)士長搓著臉說。
王玉玲眼神里就帶點兒羨慕了。
蘇青青用手臂把頭埋起來,不想理這些人。
“行了行了啊!都起來吧,該干嘛干嘛去!”護(hù)士長痛苦地伸個懶腰,自己先走了。
王玉玲還想問問蘇青青找的什么出路,蘇青青就裝聾——她上哪知道去?
別人來打聽,蘇青青也同樣耍死狗。要不是媒體還在,這幫老娘們就能把蘇青青就地正法。太可怕了。
蘇青青想著這最后幾天恐怕要倒霉。
不過以后就好了,蘇青青耷拉著大眼皮子想。至于會是怎么個好法......天曉得啊。
渾渾噩噩回到家,只想睡覺。
真能睡著就活見鬼了。時間太短了,要抓緊準(zhǔn)備了——多虧鄧女士給的5千塊,這個月的工資還要等等,季度獎金恐怕是泡湯了......大約總共小小一萬塊錢,要省著點花了。蘇青青在房間里躥來跳去,要帶走的東西怎么都收拾不清楚,急的臉上要爆痘。
行李箱怕是要擱置了,念護(hù)校時用的大背包扔到哪里去了?總不能被單子打個大行李扛著走吧?
老蘇那里還沒想好怎么攤牌呢,嘖!說好的瀟灑的出走、讓老蘇傻眼呢?
給鄧女士搞突襲會挨揍的吧?啊啊啊,真是沒辦法了呀......鄧女士對不起啦!我以后一定會好好的!
蘇青青坐著,一雙腿像得了帕金森綜合征一樣抖個不停,連牙齒都抖的咯咯響。
實在找不到的話,只好先去超市買個箱子——會被人看見的呀——蘇青青快要愁死了。
屋里亂成一鍋粥,出門吃個飯去。好像看見老蘇了,不愛理,徑自走了。吃完飯還是去了超市,最便宜最丑的箱子買了一個,趁著夜色偷偷運(yùn)回家。
老蘇先聲奪人:“長出息了?。∵B叫人都不會了!二三十年養(yǎng)活出個白眼狼來,這就是我閨女!是不是?!當(dāng)著一院子人,你裝什么瞎?給誰臉色看呢?”
蘇青青進(jìn)自己臥室,不睬他。
老蘇追到門口罵:“說你呢,聽見沒有!”
蘇青青胡亂往箱子里扔?xùn)|西:“聽見了,你就罵吧!我過幾天就走!”
“你有本事現(xiàn)在就走!上哪兒去?”
“找我媽去!”
老蘇沖進(jìn)來兜頭一巴掌,差點把蘇青青也扔箱子里。
蘇青青哭了。
老蘇氣的轉(zhuǎn)圈兒發(fā)狠:“找你媽去!我讓你找你媽去!你要敢去就甭回來!”說著不解恨,抬腿又來一腳。
蘇青青由著他打,一邊哭一邊裝東西,淚眼婆娑的,完全不知道裝了些什么??伤念^發(fā)絲兒都透著股倔勁兒。
老蘇沒辦法,也不能真打死:“滾滾滾,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們都死在外邊吧!看有沒有人哭!”說完把門一摔,不管了。
蘇青青總算可以不用裝箱子了,抹把臉爬到床上,心里是意外的挺平靜。
老蘇這一關(guān)過的真順,不用擔(dān)心他去派出所報失蹤了,那鬧出來才叫笑話呢......太累了,先睡覺吧。
理箱子比應(yīng)付老蘇還發(fā)愁的蘇青青睡著了。等到這一覺睡醒,還有一個夜班、一個白班、一個小夜班、一個中班等著她,然后就是啟程的時候。簡直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護(hù)士長預(yù)約的散伙飯沒吃成——大家得迎接院領(lǐng)導(dǎo)檢查。
蘇青青在一片不知道真假的惋惜聲中下了班。
站在醫(yī)院門口,預(yù)想中那自由的喜悅仿佛迷了路,左等右等就是不來。心里是迷茫大過于解脫,恐懼多過于期待。
人生中的5年,就生生被割離在這里,以后再也續(xù)不上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從此再沒人可說了——里面的人,有得是新的苦和新的累在前面等著她們?nèi)フf、去遺忘。
這里的人生,像是一條被踩明了的泥土路,或許有崎嶇難走的地方,可連還沒走的地方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而如今擺在她面前的,是一條云氣蒸騰的無形之路??筛呖傻汀⒖缮羁蓽\,看得她腳軟,想得她心虛。
尤其是想起直到這個時候了她還沒告訴鄧女士呢,簡直要命。
走吧,沒有辦法回頭了。
蘇青青打車回家,讓司機(jī)幫著把箱子抬下來了——里面也不過是些衣服化妝品,純粹挑了比較貴的帶著的。老蘇這幾天成天在家里待著,但是對蘇青青采取視而不見政策。蘇青青想跟他說一聲我走了,也沒找到時機(jī),只好默默關(guān)上門。
僅僅如此,想象從來沒有應(yīng)驗過。哪怕一點點。
去火車站的路上還要謊稱這里是親戚家,聽司機(jī)大談親戚相處之道,蘇青青覺得自己快要變成專業(yè)騙子了。
鄧女士離的并不遠(yuǎn),省會城市,普通火車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蘇青青盡量挑了晚一點兒的票買。
出了火車站才給鄧女士打電話:“媽,我在火車站了,你來接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