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以后,少室山周圍又下了一場雪,因為已經臨近春天,所以雪雖然下的不小,可落地不久,就已經融化的差不多了,只是時令雖然已經臨近驚蟄,但天氣依然寒冷,讓人感覺這離真正的春天還遙遙無期。
這時在少室山山道之上,有一個老僧不顧天氣嚴寒,一個人緩步往少林寺走去。
??這老僧衣著單薄,臉上頗有風塵之色,顯然是遠游已久,看著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山道,不自覺的嘆了口氣,他這不是為了道路泥濘難走,而是滿腹心事,心中不禁默想道:不知喬峰這一年來學武學的怎么樣了,是不是闖什么禍了!想到這,他臉上隱隱有些擔心,無可回避。
??過了良久,他又搖了搖頭自我安慰道:一個八九歲的少年能闖什么禍呢!最多跟別人打架把別人打上了罷了!這老僧就是天臺山的智光大師了,他一年前曾大發(fā)愿心,要一個人飄洋過海,遠赴海外蠻荒,采集異種樹皮,治愈浙閩兩廣一帶無數(shù)染了瘴毒的百姓。在走之前曾來過少林寺一次,當時是特地拜托玄苦大師教喬峰功夫,這一年來,他歷經九死一生,終于從海外找到了治理瘴毒的藥方,平安歸來后治好了無數(shù)百姓,誰知卻因此而大病兩場,以至于武功全失,他對個人的生死早已看淡,也并不怎么在乎。他這次之所以不顧少林寺與天臺山有千里之遙特地趕來,主要是因為前幾日收到少林寺方丈的一封信,而前來商議一件棘手之事。
?智光走到一葦亭前,遠遠的就看到有一個知客僧在一葦亭的大牌子下等他。走進后,智光看出那知客僧顯然是等了良久,看到他來了以后,趕緊上前行禮,說道:“智光大師,方丈跟丐幫汪幫主已經在大殿等你好久了,請隨我來吧!”說完,知客僧在前,智光隨后,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一葦亭大殿之前。知客僧又行了個禮,然后匆匆進去通報,智光隱約聽見殿內玄慈跟汪劍通正在說著什么,他往里瞥了一眼,只見門扉大開大殿里,左右擺著幾張張?zhí)茨疽?,居中最前方有一張,上邊坐著的就是少林寺方丈玄慈,右排一張椅子坐著一個身材矮胖的大胡子,正是丐幫幫主汪劍通,后面還站著幾個有高有矮的丐幫弟子,智光看他們背負的布袋都不少,不是六袋弟子就是七袋弟子,顯然輩分都不低。。
聽到知客僧的通報后,玄慈跟汪劍通都跟著站了起來。
這時,智光整了下僧袍走了進來,雙手合十道:“玄慈方丈,汪幫主,好久不見,最近可好……!”
他話未說完,汪劍通哈哈笑了兩聲,走到智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智光大師,幾年沒見,你還是這么清健。”
?
智光雙手合十,說道:“汪幫主也還是如此紅光滿面,自從上次一別,我們已經幾年未見了,沒想到今日還可在此聚會,實在難得?!闭f完,幾個人又客套了幾句,才分賓主依次入座。
智光坐下后向四周看了一眼,見殿內除汪幫主身后幾位丐幫長老之外,方丈身后還有幾名少林寺弟子,有僧人也有俗家弟子,心里不禁納悶,不知這么多人在此商議何事。
玄慈首先開口說道:“這次之所以不遠千里請智光大師跟汪幫主前來,實在是有一件疑難事,老衲不知該如何決斷,所以特地請兩位前來共同商議解決?!闭f完,掃視了一眼智光跟汪劍通。
智光低頭沉思,不知這事是不是跟喬峰有關,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時,汪劍通忽道:“方丈說的疑難事難道跟少室山下那喬姓少年有關?”智光聽到“少室山下喬姓少年”這幾個字時,臉上忽然閃過了一片奇異的神色,似乎又是擔心,又是恐懼,又是不愿提起,最后嘆了口氣,說道:“阿彌陀佛,老衲也有此疑問,望方丈告知,不知是不是這少年惹出什么禍了?”
玄慈嘆了口氣,說道:“豈止惹禍這么簡單,最近少室山下發(fā)生了一起命案,一名遠近聞名的大夫在家中無故慘死,兇手下手狠毒,一招斃命,這大夫連反抗都沒來得及反抗,兇手像是一個會功夫之人。這起命案疑似是報復殺人,然而,案發(fā)現(xiàn)場門窗緊閉,不僅沒有任何打斗痕跡,室內財物也沒有被劫,加上事情就發(fā)生在少室山下,弄得人心惶惶,少林寺也舉寺震動。老衲恐怕此案涉及到此人,若是不追究的話,有些說不過去?!敝枪飧魟ν牭竭@都點頭道:“那是當然,殺人償命,天經地義?!?p> 玄慈說完,便向身后的一個僧人擺擺手,吩咐了幾句,那僧人出去后沒多久,只見一個十來歲左右的少年,拉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走了進來,倆人都披麻帶孝,滿身喪服,雙眼紅腫,兀自淚痕未乾,倆人走到玄慈幾人跟前,對著他們跪了下去,“砰砰砰”的叩頭不止。
智光看了他二人一眼,趕緊站起來準備把他倆扶起,剛想問怎么了,只聽玄慈微嘆一聲,搖頭連道:“可憐!可憐!”
這少年磕完頭卻并不起身,抬頭看著玄慈方丈一臉慈悲的樣子,含著眼淚道:“各位大師,方丈,我們的父親突然慘死,求你們給我們做主,查出真兇。讓我父親可以死的瞑目,沉冤昭雪?!?p> 玄慈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把他倆扶起來安慰道:“你們放心吧!既然你們的父親在少室山下被殺,少林寺自然不會置之不理。只是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希望你們能回答清楚?!?p> 那少年點頭道:“是,弟子一定如實回答,請方丈問就是了!”
玄慈點了點頭,問道:“你們的父親平時有什么仇家嗎?”
那少年搖了搖頭,說道:“回稟方丈,我父親平時救死扶傷,醫(yī)人無數(shù),加上醫(yī)術高明,遠近聞名,從來只會救人不會害人,我想不到會有什么仇家?!?p> 汪劍通在旁邊一皺眉頭,看著那少年問道:“那你父親最近有沒有得罪什么人?或者發(fā)生過什么醫(yī)患糾紛之類?”
那少年想了想,道:“我父親雖然有些勢力眼,診金很高,可也不是見死不救那種,經常會不收診金的給很多窮人看病。要說醫(yī)患矛盾,只有被害的前幾天,有個農家婦女領著一個孩子要請我父親上山去看病,那婦女帶的診金很少,說話又指氣頤使,我父親便有些不高興,加上當時剛下完雪,路途又遠又難走,我父親就沒答應出診,誰知那婦女又哭又鬧的糾纏不休,爭執(zhí)之下還把我父親的衣袖撕破了,我父親很生氣,就把他們趕出去了。除此之外,就沒跟別人鬧過矛盾了?!?p> 玄慈,智光跟汪劍通幾個相互對看一眼,心里不自覺的都開始懷疑那個婦女了。
智光沉吟了一下,問道:“既然這么說,那婦女是什么來頭,你可知道?”
那少年大聲道:“知道,那婦女就在少室山上住,平時靠租種少林寺的土地過活,冬天也經??巢裣律劫u,她當家的叫喬三槐?!?p> 智光跟汪劍通聽了心里都咯噔一下,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玄慈也跟著嘆了口氣,叫了一聲:“祝捕頭呢!”
“弟子在?!敝灰娬驹谛壬砗蟮囊粋€少林寺俗家弟子應聲而出,這祝捕頭身穿捕快服,腰挎樸刀,長得高大魁梧,肌肉結實,顯然是個練外家功夫的好手。應該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后成為官府捕頭的。
玄慈道:“祝捕頭,你是負責這起命案的,你給汪幫主和智光大師介紹一下案情吧!”
祝捕頭對方丈雙手合十說了聲“是”,然后向前走了兩步分別對汪劍通和智光行了個禮,然后朗聲道:“許大夫被害后,整個許家集人心惶惶,知縣老爺也高度重視,命我在最短時間內破案,在經過我們巡捕房對現(xiàn)場的勘察,加上仵作對許大夫尸首的檢驗后,初步認定這是一起有計劃有預謀的謀殺案。許大夫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肚破腸流,死狀很慘,但許大夫家的大門和后門都緊緊閉著,里面也好好地上了閂,兇手是怎么能進屋的?又是怎么不留印記的出去的?確實讓人無法理解!我們開始都疑心是大夫家中自己人干的,懷疑是許大夫的妻子跟小叔子有染,合伙謀殺親夫。于是知縣老爺命令我們將許大夫的兄弟、妻子都捉到衙門里嚴加拷問,但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后來經過我去現(xiàn)場詳細調查,發(fā)現(xiàn)在許大夫家后院圍墻下有個狗洞,這狗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十歲左右的小孩是可以鉆進去的。我還發(fā)現(xiàn),這狗洞最近有人進出過,周圍不僅有幾個凌亂的小孩腳印,地上還有幾滴血跡,所以.....所以我懷疑殺害許大夫的是一個小孩,這兇手就是從這狗洞里鉆進去的....!”
智光聽到這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顫聲問:“這位捕頭,請問你確定嗎?”
祝捕頭點點頭,說道:“經過我們比對,這腳印比許公子的小一點,也比許小姐的大一點,而許大夫家又沒別的孩子,這腳印肯定是兇手的,經過我對許大夫家人的詢問得知,跟許大夫有仇的孩子......!喬三槐家的那個小子嫌疑最大?!?p> 祝捕頭說到這,許家公子又拉著他妹妹跪了下來,捶胸頓足的哭道:“方丈,各位大師,捕頭大人,那姓喬的小惡人一臉兇相,肯定就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你們一定要給我們做主?。 ?p> 許家小姐也跟著抽噎道:“求各位大師給我們兄妹做主?!闭f完,倆人都癱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眾人看到這兄妹一臉可憐樣,憐憫之心油然而生,智光跟汪劍通盡管心里早有預感,但聽到祝捕頭這番推測以后,倆人仍是禁不住連連搖頭,嘆息不已。
玄慈也跟著輕輕嘆了口氣,對祝捕頭說道:“祝捕頭,你是少林弟子出身,希望你能秉公辦案,不要靠一些莫須有的猜測就胡亂懷疑,尤其不能搞刑訊逼供,一定得有真憑實據才能抓人結案,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祝捕頭有些惶恐的連連答道,玄慈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先出去吧!這事我跟汪幫主和智光大師商量商量?!闭f完,玄慈跟汪劍通身后站著的眾弟子紛紛依次退了出去,許家兄妹也被祝捕頭領了出去,一時,大殿之內,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沉默了良久,汪劍通首先開口說道:“玄慈方丈,智光大師,俗話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當初我們就不應該留下這個契丹孽種,弄到現(xiàn)在養(yǎng)虎為患,禍害百姓。這次,便讓我們斬草除根,一了百了!兩位覺得如何?”
玄慈沉思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們不能憑祝捕頭的片面之詞就妄下結論,認定那少年就是殺人兇手。當年我們不就是聽信了某人片面之詞,在雁門關外大開殺戒,才鑄成大錯,現(xiàn)在豈能一錯再錯下去呢!”說著,轉頭向坐在左首的智光問道:“智光大師,你意下如何?”
智光一直皺著眉頭在那想著心事,聽到玄慈的問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道:“此案疑點甚多,不能光憑一個狗洞就懷疑是那少年所為,倆人也沒什么深仇大恨,不過是那大夫不愿出診而已,那少年犯不上去殺人,并且那少年我前一段時間見過,感覺他質樸善良,樂于助人,不像是個窮兇極惡的性惡之人!”
玄慈聽了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智光大師說的有道理,官府辦案的手法我們也都有所耳聞,如果任由捕快把那少年抓到了衙門里刑訊逼供的話,不管是不是他殺的,都會被屈打成招的,如果我們不干預的話,他這一輩子也就毀了。要是當初我們不去害他父母的話,他本來是契丹貴族出身,父親又是武林高手,從應該小衣食無憂才對,可現(xiàn)在被我們害的成長于一個窮苦之家,從小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這都是我們的錯,我們怎么能再讓他屈死于大牢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