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孤莊村

　　安徽鳳陽，濠州鐘離，一個普通但也不會普通的地方，

　　讀過明史的人都會知道，這里將會走出怎樣一批人，文武名臣，群星璀璨，照耀整個時代。

　　孤莊村，周邊最大的村落，全村三百多戶的人家。坐落在淮河中游南部，村前小河流過，村后小山橫臥，出門走不了幾步就是農(nóng)田。

　　村民生活還算富裕，屋舍儼然，雞犬之聲相聞。倒不是說這是一個多么富裕的地方，只是近幾年老天爺賞臉，各家日子過的還算是不錯，殷實人家甚至能夠拿出余錢來讓家中孩子蒙學，都希望通過讀書識字來改變自身命運。

　　朱十六坐在自家屋舍前，天將將放亮，借著晨光，把昨天夫子講的內(nèi)容重新溫習一遍撫摸著書頁，不是多好的紙張，甚至有些粗制濫造，印刷的也不是很清晰，但是朱十六看來確實比金玉更加悅目，聞起來也有不輸烤雞腿的香氣，不不不，怎么能跟烤雞腿相比，夫子說過，這叫書香氣，不僅是紙張，讀過書的的人也有，朱十六不得不承認，他每次看到帶著綸巾的讀書人總是會莫名的自慚形穢，想把草鞋蓋在褲腿下，可是他家真的很窮了，衣褲都不做的足夠身量，就為了省下些錢財，給他交束脩，再縫個東拼西湊起來的布口袋裝書。

　　起身伸展一下筋骨，在空地里舞幾下莫名其妙的拳法腿法，把水缸跳滿，柴火劈好，堆在墻角。這就是半個時辰的忙活，像他這個年紀的很多都已經(jīng)下地干活，也就他那個執(zhí)拗的老爹非要他讀完三年私塾，少一天都不行。

　　這應該是最后一年，也必須是最后一年。

　　因為他成績優(yōu)秀，夫子前天也來勸說過父親，希望他可以繼續(xù)讀下去。但是不能下去了，他知道。

　　昨晚他聽到父親，母親，哥哥的談話了。在上學就要要用掉哥哥的彩禮了。跟何況今年老天爺并沒有惠顧他們村落，享用他們的祭祀食物，不然怎么會還不下雨。如果在這樣下去，可能會顆粒無收。

　　朱十六推開柴門，在心里誠心誠意的向老天爺禱告了幾聲。就撒開了腳丫子狂奔，他有一副好的身板，讓同村里的很多人羨慕，村東頭的翠花看到自己都會害羞的低下頭，他應該是對自己有些意思吧，應該是吧，劉杰那個家伙，可是沒少攛掇我給翠花挑水，起哄的時候反而是他最起勁。想到這里，朱十六裂開嘴笑了笑。

　　生活雖然苦了點，但也不是沒什么期望。

　　有個盼頭不比什么都強？這更堅定了他休學的念頭，憑自己的身板，多租劉老爺家?guī)桩€地，過幾年攢了余錢就可以把翠花娶了。

　　至于是不是多挑幾缸水，他不在乎，這副身板里有用不完的力氣。

　　想到了劉杰，他就又想起來烤雞腿的味道，思緒再往前翻，月前明明小少爺受了傷，雖然他自認沒什么錯，但是大老爺們誰管這些，不還是怎么開心怎么來，想打你幾鞭子你只能受著，誰讓你租了人家的土地，跟個牲口有什么區(qū)別？大老爺們從來不會拿他們當人。

　　但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第二天收到了大老爺?shù)恼埣?，雖說只是口頭通知，但來的孫管家卻也是少有的鄭重。不像是以往趾高氣揚。

　　到了劉府，幾個小伙伴都收到邀請，那種心情就像是赴鴻門宴？可能吧，這個故事他聽得也不是很全，只是了解大概。

　　吃飯，只有吃飯。那是朱十六迄今為止吃的最多最好的一頓飯，臨走劉老爺還跟小少爺出來送行，每人包了半只雞。

　　這兩個月劉老爺越發(fā)的好了，田租減了半成，耕牛只要能喂飽了隨便用。

　　越來越有向佛爺轉(zhuǎn)變的趨勢?？赡苁切∩贍旈_了竅，大老爺高興吧。

　　六成的田租，已經(jīng)是比隔壁村的好太多了，至少還能活下去吧，隔壁的村里已經(jīng)哀鴻遍野，出現(xiàn)餓死人的現(xiàn)象了。

　　那幾天，來宣傳彌勒佛的，從已經(jīng)拐走了好一批人，什么明王，什么大宋遺民。朱十六不了解，也不想知道，他對這些素來沒有好感，可能是他小時候據(jù)說差點死亡，被舍給了寺廟最后活命的原因？說是有佛緣，可是和尚的念經(jīng)聲他越聽越煩躁。連帶對佛教，彌勒佛也沒什么好感。有沒有區(qū)別他懶得管，不都是佛嗎。

　　他現(xiàn)在只想把目光釘在自家一畝三分地，能夠好好活下去。

　　來到了劉府門前，朱十六跟早就等在那里的兩個小伙伴打了招呼。等著劉杰出來。

　　“今天不知道這小子會帶啥出來吃，上次那個卷了糖心的饅頭我昨晚夢里吃了十個?！毙∨肿訐u頭晃腦的說，能在這種年頭胖起來也是他的本事。

　　“行了，少說兩句，有的吃就不錯。”朱十六說。他們幾個人，湯和走了，跟親戚去了外邊鄉(xiāng)縣，原來的四人小團體的位置被劉杰頂了去，這兩個月，那個不大的劉杰倒是能相處的來，少有大戶人家少爺?shù)拿。吹故钦戳瞬簧俦阋?。就像是每天的早飯，這兩個月都沒有在家里吃過。

　　四家人都默許了這種關(guān)系，他們?nèi)覕[著占便宜的心態(tài)，劉家人則是根本不在乎。就當是給少爺找了幾個玩伴，誰讓自家少爺不想上私塾就喜歡跟著幾個泥腿子混?？撮T的仆役正眼都懶得給這三個少年，沒少給白眼。少爺拎的吃食，可是沒差過。

　　“別看我只是一只羊，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天空因為我變得更藍，白云因為我變得柔軟?！眲⒔芎叱瑁瑥膭⒏绯鰜?，不理會殷勤笑的雜役。出了門直奔三個人而去。

　　三個人結(jié)了伴往村頭學塾走去。

　　劉杰打開挎著的籃子，將里邊的一個小包取了出來，油紙拆開，赫然躺著三個熱乎乎餅子，泛著油光，一層層卷著，還能看到夾在里邊的蔥花。

　　“這是什么吃食?！敝艿屡d聳了聳鼻子，蔥香混合著郵香刺激著人的味蕾。相較于周德興，剩下兩個人倒還好，但是也喉頭聳動。周德興直接不掩飾的咽口水。

　　“哼哼，這可是本少爺?shù)拿刂剖[油餅，吃了能長十年功力?！?p>　　“哈？當我老周是小孩嗎？我才不信。除非給我嘗嘗試試。”周德興一臉認真。

　　呵呵，小屁孩還想釣我，激將法劣質(zhì)的一眼看穿。

　　“麻子。”朱十六呵斥了一聲。

　　周德興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他實在有些怕這個兄弟，倒不是說朱十六不好，對兄弟那是沒話說，但是也嚴厲，其他同齡孩子調(diào)皮搗蛋的事到了他這里通通不行。

　　“小杰，這種精細的吃食以后不要再給我們拿了，粗糧飯就好?！敝焓啪徚苏Z氣，對于劉杰這個最小的和最后加入的，感情十分特殊。有點像是哥哥關(guān)照弟弟。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有的這種感覺。

　　“十六哥，這餅子本來就是帶給你們吃的。你也知道我家是大戶，這點東西不礙事的?！眲⒔苷f。

　　朱十六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值多少錢，礙不礙事的緣故，做人要重信諾，當時說好的，你跟我們走，早上送我們一個餅子，我們幫你提書袋。”

　　“哦哦，忘了，給給，十六哥你幫我提著?！眲⒔苴s緊把書袋遞過去。

　　“小杰，別鬧，你書袋本就沒有裝多少東西，根本不重，十六哥知道你是想讓我們吃餅子吃的心安理得，可是世上沒有這樣的便宜事。”

　　“餅子我們還吃，書袋我們也給你拿。眼下我們也確實需要你這餅子?？墒遣恍枰@么精細，簡單的粗糧饅頭足夠了?！?p>　　“嘻嘻嘻，十六哥，當初說的餅子又沒說什么餅子，你們吃就好，再說我家這樣的土財主，哪有放著不宰的道理?！?p>　　“就是就是?！敝艿屡d旁邊幫腔到，嘴里已經(jīng)塞了半個餅子。

　　“你。。。。。?！敝焓а狼旋X，有些恨鐵不成鋼，周德興趕緊縮了縮脖子，還不忘把餅子塞到嘴里，生怕被搶走?？纯磁赃呇郯桶偷男爝_，嘆口氣，算了算了。倒不是他非要爭這個餅子的事，這是份情誼，到時候要還的。

　　“算了，餅子分著吃了吧?！?p>　　“嘻嘻，十六哥?！敝焓粗醯阶约貉矍暗娘炞?，言笑晏晏的臉，早就本生活打磨的硬心腸有些軟了。

　　接過餅子，說：“小杰，以后有人欺負你，十六哥別的不敢說，一身力氣還是有的，隨叫隨到?！?p>　　“徐哥”劉杰把餅子遞過去。

　　“謝謝小杰，徐哥也是，以后有事喊徐哥。”

　　“我也一樣，我也一樣。”

　　“那以后小弟就多指望各位大哥照顧了?！眲⒔苄〈笕艘粯幼隽藗€拱手禮。三個人咬著餅子趕緊有樣學樣，也做了個?？纯锤髯宰炖锏鹬挠惋?，一陣哄笑。

　　“對了對了，上次講到謝遜，給大樹來了下七傷拳，后續(xù)如何了?！敝艿屡d問

　　“且聽我分析。謝遜道：‘三天之后，樹葉便會萎黃跌落，半個月后，大樹全身枯槁。我這一拳已將大樹的脈絡從中震斷了?！?p>　　“嚯，謝遜吹牛的吧?！敝艿屡d說道

　　“肯定實話啊，這東西沒什么好說謊的，又是對自己兄弟?！毙爝_撇嘴說道。

　　劉杰繼續(xù)道:“張翠山和殷素素不勝駭異，但知他素來不打誑語，此言自非虛假。謝遜取過手邊的屠龍寶刀，拔刀出鞘，擦的一聲，在大樹的樹干上斜砍一刀，只聽得嘭的巨響，大樹的上半段向外跌落。謝遜收刀說道：‘你們瞧一瞧，我‘七傷拳’的威力可還在么？’

　　張翠山三人走過去看大樹的斜剖面時，只見樹心中一條條通水的筋脈已大半震斷，有的扭曲，有的粉碎，有的斷為數(shù)截，有的若斷若續(xù)，顯然他這一拳之中，又包含著數(shù)般不同的勁力。”

　　看著三人一臉的表情，似是對這七傷拳甚是向往。

　　“小杰，你說這等神功世間到底有沒有?！?p>　　“想來是沒有吧，畢竟是一位老爺爺想出來的，然后付諸筆端，摻雜了臆想的成分?！眲⒔茏允欠裾J道，萬一這里邊有個沉迷練功，荒廢了拯救天下大業(yè)的他可承擔不起。

　　這幾個人在元末亂世中，所起的作用，想必有好事者查過，朱十六跟徐達同學肯定是如雷貫耳，那周德興是何人？明朝開國二十四將領(lǐng)之一，在平滅元朝的北伐中沒有過多建樹，但是西南西北，這位仁兄可是都曾掃蕩過。

　　哦，對了，朱十六同學后來要造反的時候，心里猶豫，就是去找他算了一卦，“卜逃卜守則不吉，將就兇而不妨?！币馑际翘优芑蛘叽粼谶@里都不是好事，反而是造反沒問題。且不說用算卦來決定是不是造反是不是正確，歷史上偶然促成的事情有不少。我們就說元朝這倒霉催的，真真真是合適的人拿著合適的事問了合適的人算了個合適的卦得了個合適的結(jié)果。然后這大元朝就死亡倒計時了。

　　“是有的吧，畢竟歷史上也有無敵的陷陣猛將，楚霸王可是力能扛鼎，趙子龍也是七進七出。沒有神功護體是做不到的?！毙爝_少有的發(fā)言?？梢哉f是四個人中存在感最低的。說話少，又總是唯朱十六同學馬首是瞻，周德興還會跟朱十六辯駁兩句，這位徐達仁兄則是那種，你說什么他都恩，一副你說得對說的很好，我很同意的樣子。

　　劉杰一聽“呀，徐哥，小杰這里有一份上古秘籍，我看你骨骼驚奇，是一個練武奇才，兩個銅板賣給你如何?！眲⒔苄ξ恼f。

　　“小杰要是有，徐哥還真的愿意花錢買下來?！毙爝_難得的露出個笑容，旁邊兩個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周德興搖頭晃腦的說道：“上次徐哥笑還是自己阿姐出嫁呢?！苯又L了嗓子，說道；“阿弟，要好生待咱爹娘，男子要有頂天立地的氣魄，可不能沒了心氣啊?！?p>　　徐達本來露出笑的臉立馬黑如鍋底。虛著雙眼，指頭掰的咔咔響。周德興見狀立馬討?zhàn)?。還是被徐達按住一頓爆錘。經(jīng)歷了反抗，求饒，唾罵，寄希望于七傷拳的一系列過程。

　　“十六哥，你覺得有沒有七傷拳?！眲⒔苎鲋槅枺谶@眾人里他是最小的，類似小學生跟高中生的區(qū)別，再加上生活環(huán)境的不同，生活的艱辛讓朱十六三個人更加的早熟，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當然如果要按實際的穿越前年齡換算，劉杰還是有些優(yōu)勢。

　　“想來是有的，不過沒有這么夸張吧。就像那些說書先生，講的東西總歸能夠從生活里找到點影子?！?p>　　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領(lǐng)導人講話就是有水平。劉杰心里吐槽。

　　“那到時候十六哥幫我找到那位寫書先生好好問問?！?p>　　“你那次說這寫書先生送你書就走了，可曾知姓名，有沒有畫像。”

　　“老人說姓名不方便透露，就告訴了我一個稱號，叫金庸老人?！眲⒔芟肓讼?，惡趣味的說道。后世的金庸要用筆名卻是要給自己一點冠名費啊。

　　“我記住了，對了，小杰以后不要叫我十六哥了，就叫哥吧。十六與石榴諧音總歸有些別扭，聽起來像是女人小名?！币贿呎f著一邊在憑空寫石榴二字，怕劉杰不明白。

　　“哈哈哈，石榴吧那就叫，十六哥確實別扭，一邊是石榴一邊是哥，男男女女分不清楚啊?！?p>　　朱十六同學想改但是看著堅持的劉杰實在沒有辦法，有些后悔提出讓劉杰叫他哥了。

　　周德興趾高氣昂的走在前邊，挨了欺負的像不是他。一邊嘟囔著七傷拳一邊比劃著招式。劉杰心想，他也沒有告訴他什么秘訣招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