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杰站在門口,看著一個個身影逐漸消失在目光所及的地方。
憨牛站在一旁,側側身子,擋住吹進來的風雪。
劉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直到把鼻子揉紅才放下手。道:“憨牛,你說少爺我把這樣一群壞的流膿的家伙聚在一塊,天天聽他們商量些壞事,有沒有一天會遭天譴?!?p> “才不會咧,少爺心善的很?!焙┡蠐项^。
“你就是傳說中的無腦吹吧。”劉杰無奈的看了憨牛一眼。“就不怕你少爺聽他們壞事講多了也變成壞人?”
“到時候夫子肯定會把少爺糾正過來的?!?p> “嗯,我也希望自己永遠是個好人。”劉杰背著手,站在一個草木棚子前,看著滿天風雪直下。
劉杰已經(jīng)是十四歲,比起剛離家那會,他又懂了很多,很多以前他永遠不知道的事情,其間的陰謀詭計,鬼蜮伎倆,不勝其數(shù),他現(xiàn)在有些理解夫子為什么要讓他混在市井之中了,一個人在真正的見識到這個社會的黑暗面的時候,才算是真正的長大。
“走了走了,回家給夫子交功課。”
憨牛鎖好門,劉杰穿上一個大的厚披風,一高一矮,一寬一窄,兩個身影走進風雪之中。
不大的屋子,一張條木桌,坐在桌后,桌上一盞油燈,兩根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把油燈往臉前拉了拉,可以照的更加清楚一些。
燈火下是一張布滿風霜的臉,在燈火下更顯老了一些,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這是一張五六十的老農(nóng)才會有的臉龐,其實他今年才四十有九差一些日子,就是五十而知天命。
外邊的風雪敲打著門窗,不時會有一陣冷風吹進來,吹的燈火搖曳。
他的手不算纖細,骨節(jié)分明,如果你看他的手掌就會發(fā)現(xiàn)上邊有一層的淡黃色薄繭,右手的食指拇指格外粗一些,骨節(jié)顯得稍大,這是他經(jīng)常執(zhí)筆和刻字的原因。
近年他已經(jīng)沒刻字了,一是年齡大了,精力跟不上。二是沒有想刻的內(nèi)容。他覺得近來又有了刻章的沖動,他已經(jīng)刻了兩枚印章,現(xiàn)在手里的是第三枚。材質(zhì)是花乳石,這是近來才興起的刻章材料,細軟,方便雕刻,這要是換做以前他是不會用這種材質(zhì)來雕刻的,年輕那會精力足,手力強勁,多是用金銀,玉石,牙骨來雕刻,這種材質(zhì)的印章更加不易磨損,保存久遠,當然,這種印章一般的文人是刻不了的。
離開江浙,與自己師門鬧翻后,他還記得他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就是靠刻印章來度日果腹的。
刻慣了金銀玉石的,再刻這花乳石的,總是顯得不是那么給勁,輕松而成缺少了那種磨盡蕪雜,存精留銳后的喜悅感。
他近來讀了一個叫吾丘衍的人的著作,叫做《學古篇》,其中《三十五舉》,歸納了學習印刻的三十五條須知,他結合自己這些年來的篆刻經(jīng)驗,再領會《三十五舉》中的一些篆刻技法,感覺這些年來的篆刻技術有了很大的提高。
這最后一枚印章,他用的技法不同于宋元以來印章篆刻的“屈曲盤回,靡曼不暢”,而是學習漢印,雅正秀潤。
三枚印章上的字分別是“知天命”“長壽寧”“志于學”,分別送給自己,憨牛和劉杰,其中寓意自是分別紀念自己馬上五十歲,已經(jīng)要到知天命的年紀,長壽寧是夫子為憨??痰囊环郊Z印,寓意長壽安康,志于學則是為劉杰所刻,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希望他能在今后的時間里更加勤勉學習。
當他落下最后一刻刀,吹去碎末的時候,門被推開。
“嚯,這天好冷,什么時候南方會下這么大的雪了?!眲⒔苓M門跺著腳,抖掉身上的雪,就蹲在火盆前,伸手烤火
“怎么今天生意結束的晚了許多?!狈蜃犹ь^看了看劉杰,問道,從旁邊拿起一個小刷子,輕輕的刷著印章的,掃去碎末。
“又有人來了唄。夫子,我們這樣把這樣一群壞蛋聚在一塊不會有問題?”
“能有什么問題?真要出問題,好人聚在一塊也會出問題的。不會出問題的時候再壞的人聚在一塊也會老老實實的。”夫子頭也不抬的說道。
“夫子歇歇眼睛吧,再這樣下去,眼睛鐵定累壞?!?p> “說說,他們談什么了?!?p> “就是祝屠戶想上位唄,這廝跟自己上家的婆娘通奸,到最后靠著枕邊風到了這位置,現(xiàn)在人心不足,想要人財兩收唄,還跟我說什么救命之恩,一個精明的不行,且壞的流膿的家伙非要在人前表現(xiàn)出一副魯莽,毫無心機的樣子,這家伙最惡心的是最后還跟我說有什么用得著他的地方盡管開口,我怕不是要引狼入室,看看你那位上家的后果?!?p> 夫子停下手里的伙計,隔著盆碳火,望著蹲在地上的劉杰,安靜的聽他說他在這幾天遇到的每一個齷齪的人,聽到的每一件齷齪事,憨牛蹲在旁邊,動作也不自覺的放輕。
劉杰說著說著,像是累了,就坐在地上接著就要倒在地上,憨牛一伸手,拖住劉杰的腦袋,接著迅速坐下,一伸手,劉杰整個人就躺在了憨牛懷里。沉沉的睡去。
夫子示意憨牛不用說話,擺擺手,夫子起身,走過來,抱起劉杰,把他放到里邊的床上,蓋上被子。
夫子,抿著嘴,看著睡夢中仍舊在說著話的劉杰,臉色晦暗不明,他當然知道劉杰這幾個月所面對的壓力,他親眼見證了這個少年成長到了現(xiàn)在。從一個樂觀開朗,有些堅強,有些勇敢的少年,漸漸的變得沉默,漸漸的變得有些深沉。只有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才會偶爾回歸本性,變成那個有些愛說話的,陽光的少年。
他不知道他現(xiàn)在做的對不對,但是他知道,成長是什么樣的,要變成他希望的樣子應該經(jīng)歷怎樣的成長,他幾次張嘴,想叫醒劉杰,告訴他,接下來不用繼續(xù)了,這個課業(yè)完成的很出色,張了張嘴終歸是沒有開口。給他掖了掖被角,將那一枚印章放在了他的枕頭邊。
夫子招呼了憨牛,撿起劉杰抖在地上的披風,兩個人出了門,一拐,到了一邊的棚子,石頭在里邊,正嚼著飼料,見憨牛夫子過來了,大腦袋湊過來,憨牛笑著摸摸他的長臉,夫子從他脖子下邊的口袋里,抓了一把黃豆塞進他嘴里。
“有什么想問想說的,都說說吧。”夫子對憨牛道。
“你不該這樣對少爺?shù)?。”憨牛摸著石頭的長臉道。
“我只是想讓他快點長大,見識一下人心黑暗,不是壞事?!狈蜃拥?。
“夫子,我憨牛是個粗人,少爺什么樣的人,對人怎么樣,我看的清楚,我不覺得少爺那樣有什么不好?!?
大橘貓啊
寫完就傳了,錯別字以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