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分兩世,獸生活的名為現(xiàn)世,人生活的名為人世。人世,也是現(xiàn)世的獸死前所要走的一段路,他們要在人世以人的形態(tài)或獸的形態(tài),和人一起歷經(jīng)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等種種苦楚。人世萬物的經(jīng)歷,無論悲喜都是他們自己的命理,別人無權(quán)干預(yù)。
我是渡者,為渡獸而生。雖說是渡者,可現(xiàn)世長什么樣我真不知道,關(guān)于人世現(xiàn)世的事還是一個老頭告訴我的。而且我是誰生,何時生我也不知曉,就連執(zhí)徐這個名都是那個老頭給我的。
他說,天生我是因為要降大任于我,我為渡獸而生,需作為渡者游歷于人世。所謂渡獸,就是將人世中歷夠苦難的獸的神送離人世。因而我獨自踏遍山川湖海,見證各種離別。我曾為謀生獵過獸,殺過人,做過孌童,從未感受過人間的煙火氣,更不知家為何物。
這幾日我聽說會稽山下出了無嘴神羊,如果我沒猜錯應(yīng)該是一種叫?的獸,我曾在老爺爺給我的繪本中見過。所以我打算去會稽看看,路過桐鄉(xiāng)時不巧八月的悶雷帶來了一場猝不及防的大雨,急雨逼我進(jìn)一家青樓。
我很喜歡青樓這種地方,不為玩樂,只為旁觀。男女的嬉鬧聲和章臺人的歌聲,都吸引著我。身處這種有人氣的地方才讓能我覺得自己身為渡者并不僅僅在人世走過,而是等我故去后,明白自己也曾在人世真實的活過。
愛入青樓是一回事,可常常沒錢又是另一回事。這不剛進(jìn)去又慘遭人趕了出來,一頭撞在了一個黛服束發(fā)的執(zhí)傘男子身上,男子鳳眼薄唇,長得算清秀,應(yīng)該是出自書香門第??匆轮蛟S帶著不少錢,不知這個書生收不收劍。若是他不買劍,富人都愛養(yǎng)人,以我的容貌應(yīng)該能打動他……
“在下執(zhí)徐,公子可否愿意跟在下做筆生意?”
“什么生意?”
我卸下腰間的劍掂了掂“換些銀兩?!?p> 書生看見我的佩劍眼都直了,忙取了銀兩樂呵呵地來買劍。我沒想到居然這么容易就換到了銀兩,這個肩不能扛的弱書生居然還有個武俠夢。真想知道是誰家的傻公子:“可否請教公子姓名?”
書生捧著劍眼睛都不眨一下“左丘淮,字行人。”
淮,大雨也……
會稽山下的?我見到時它正踩著粟裕上仰頭傲視著我??瓷硇螒?yīng)該一歲左右,是只小獸。人世太苦,總覺得小羊不用走人世一遭,世間種種苦楚它也無需經(jīng)歷。那日喝了些酒,有些上頭,竟動手殺了它,渡它離開了人世。
我讓一直供奉它的農(nóng)人送它回故土,我雖然不知道獸離開人世會去哪,可它們總歸還是有出處。
?剛死,我的右臂就開始發(fā)熱,伴著千萬跟銀針刺入肌膚劃開血肉的痛感,疼得我酒勁瞬間消散。我不知自己這么做是對還是錯,我又有何權(quán)利決定別人的生死?我掀起右袖,右臂表皮正在裂開口子,有肉在裂開的口子處翻起,沒有一滴血,只是肉塊泛著血紅……
又來了……這是渡者斬獸后的反噬。異世的獸我傷之,異世的仙草我取之都會受反噬。反噬后我曾取藥草外敷,不但沒有效果,反而會讓傷口惡化,而且敷藥剝床及膚般的痛感遠(yuǎn)勝于受反噬時的痛感......
我離開會稽不多幾日又遇見了左丘行人,準(zhǔn)確來說是他就風(fēng)塵仆仆地追了我一路,拉著我非要給我還劍。難道是反悔了?我咕噥著,我現(xiàn)在可沒有錢還他,推脫讓他帶走劍,誰知這書生嘿嘿一笑,把劍塞我懷里:“我不是來要錢的。就還你劍!”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拿了錢又不丟劍這種買賣我還是很愿意做的。我收了劍道過謝要走,左丘行人卻緊跟我身后滔滔不絕:“執(zhí)徐,蟄物皆舒敷而出,是個好名。請問你家住何方?年歲幾何?要去哪?我可否與你同行?……”
“……”
完了,我心想,被這個啰嗦書生糾纏上了。跑!必須跑!這么一個啰嗦書生在我旁邊我的耳朵還能不能得閑了?
想著我拔腿就跑。自己在野林惡世盤桓二十余載,甩開一個背著繁重行囊的弱書生簡直不要太簡單......
直到我在浮玉再次遇到他,才明白自己對左丘行人是低估了多少。不過既然這個傻小子主動要照料我的衣食住行,耳邊多張嘴也沒什么,如此一來我也不用再賣身取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