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來就是朱厭,我有錯嗎?”
“沒有?!鞭睦先嗳辔业哪X袋,“可是林小子又說什么了?”
“沒有……”
林小宅是個十二歲的小少年,晚我?guī)兹毡晦睦鲜樟簟N沂侵靺?,會帶來?zhàn)亂,因而遭人唾棄。林小宅也待我如此,對我冷言冷語,將我當惡人看待。
弈老雖嘴上對他罵罵咧咧,但心底是喜他的,常說他像我們的師兄。
“我們師兄去哪了?”林小宅問道。
“那臭小子在我這學完藝就跑了!”
我知道是弈老離開了師兄,他也曾試圖離開我們。我們不愿,追他翻了三座大山,硬生生將他追帶了回來。
他云游四方,教扶孤兒,給有資質(zhì)的孩子教識百草,識百獸。
但是更多的時候,他是坐在棋盤前出神。一坐,就是整整半日。林小宅常問弈老怎么什么都知道,弈老笑道:“你要是多學,你也能知道??蓜e和你那不學無術的師兄一樣。”
“什么都知道?那不是白澤嗎?莫非……您是白澤?”
“白澤?沒錯,我就是白澤。”
最近山外伯魯?shù)娘L越大了,大到削人肉血。我們躲在山內(nèi),種田挑水,下棋學藝。弈老還常常為我們描繪盛世圖景,于我們講國康民安之象。
“我是朱厭,我能救國救民嗎?”
“為何不能?選擇在我們?!?p> 自得到這個答案后,我一直堅信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救世,世人能當朱厭是救世主,而非邪獸。
深冬大雪,林小宅偷跑下山。到了傍晚也不見回來。大雪山中夜路不好走,若是封山,他就更難回來了。
弈老焦急徘徊在門邊,碎碎念道:“又來了!又來了!執(zhí)徐回不來了!執(zhí)徐回不來了……”
“在山中等我。我去尋他?!蔽伊砣∫患F皮衣下山。弈老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帶他回來。山中積雪沒至膝蓋,步步維艱。
玉兔東升,白月映白雪,亮同白晝,一片死寂。
忽然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啜泣聲,我尋聲而去,在村戶墻后看見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林小宅,他的臉的脖頸上滿是血印。
我為他披上獸皮衣,問他:“受傷了?”
林小宅見我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我的!我的腳斷了!哇!”
我?guī)退赐?,小腿腿部有一塊青腫,輕輕觸碰他就大叫,我無奈勸慰他道:“無事。養(yǎng)些時日會好起來的?!?p> 我又問他:“為什么一個人下山?”
林小宅抽抽搭搭道:“想吃些肉……被餓喙搶了……”此時的他一改往日孤傲模樣,垂首抽泣。
為他處理好傷口我尋兩塊木板綁在他的腿上,轉(zhuǎn)身背他,他別過臉橫道:“我才不要邪獸背!”
臭小子!這個時候還這樣橫!我攔腰扛起他。他雖是男兒,但還是稚嫩,輕輕一抗就被我?guī)ё摺?p> “別吵!再鬧我扔你在這山里,定能凍死你!”
林小宅聞言不再鬧騰,低聲說:“那啥……能背我不?”
“不能?!?p> 我心底竊喜,總算能給這個臭小子長長記性了!
夜路難走,半個時辰也沒走出多遠。四周盡是密林,走到哪都是一個樣子。
“怎么不走了?”林小宅冷聲問我。
“那個……我們好像迷路了。”
“啥?”
“迷……迷路了……”
林小宅推開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又連忙爬起,瘸著腿罵道:“這么亮的路你都能迷路了?你來尋我有何用?”
我指著前路道:“你行你走。”
我給林小宅尋來一支木棍作拐,他罵罵咧咧帶又我走了半個時辰,累癱在地。
我四處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地上有兩排腳印,其中一人瘸腿,一腳深一腳淺。我黑著臉踹癱倒在地的林小宅,“這不就是我們的腳印嗎?”
林小宅猛翻起身,盯著腳印看了許久,“不會!這許是山中其他人的,我們跟著這個腳印走,定能找到地方過夜!”
我倚樹坐在雪地上,“你自己去尋?!?p> 林小宅憤憤轉(zhuǎn)身,“去就去!你今夜就凍死在這吧!”
我在樹下坐了有半個時辰,心里估摸著那臭小子也該回來了。正想著就聽見踩雪的嘎吱聲,林小宅氣喘如牛拖著步子走近了。
“回來了?”
他見我氣到棄拐,大罵道:“媽的!”
“小孩子家家說什么臟話?”我半蹲在他面前,“上來!我背你?!?p> “去哪……”
“去找個山洞過夜。也不能真的凍死在這?!?p> 陰風又起,烏云遮住星空。好在在此之前我們尋到了一處山洞,陰云一來,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也沒有火把,林小宅悄悄給我身邊蹭。我在手邊摸到一個石子,順手扔進洞內(nèi),林小宅哇地一聲攥緊我衣袖,“有……有東西!”
“原來你怕黑?”
林小宅甩開我,不多久又偷偷躥回來。我心想這個年齡的小男孩都是他這般模樣?
“冷……”
我與林小宅報團取暖,林小宅昏昏欲睡,但還是強撐著跟我說話,“你……你說些什么……我怕我睡著?!?p> “說什么?”
“你……為什么那么好學?朱厭多橫啊!走到哪都能讓人聞風喪膽……”他說話的聲音愈發(fā)地小。我脫外衫披在他身上,攬他入懷。
“那不叫聞風喪膽,叫避之不及。多學些東西,總能過得好一些,總會被世人接受的?!?p> “在山中……多好,為什么非要被他們接受呢?”
“就是想被別人當做英雄崇敬,就是想在盛世中光明正大活著,就想看看弈老描繪的山河圖景,才不愿屈在山中一生……”聽不見他的回應,我又抱緊他一些,“別睡啊!老爺子等你呢!”
執(zhí)徐,他總是那樣念叨這個名,那個叫執(zhí)徐的師兄,一定深得弈老的心。
弈老雖教我,但他對我和林小宅不一樣??傆X得,他對林小宅的好,是發(fā)自心底待他如親孫子一般。
他也常??谡`叫林小宅執(zhí)徐,林小宅從不因此說什么,在他心底,或許也十分崇拜那個叫執(zhí)徐的師兄。
“那……那你再說些什么……”
“說……說……說故事!”我結巴,想來想去也不知該講什么,“有一種獸,與我相似,叫朱獳,所到之處的人皆打罵驅(qū)趕。他曾在陰暗的小屋里住過一些時日,與一只老母雞為伴。屋子潮濕,老母雞不多久就斷了一個爪子,不久以后又斷了另一個爪子,只能用腿走路,再后來那只老母雞就死了。自此以后他再沒在一個地方久居過,怕自己招來禍事?!?p> “……是弈老……嗎?”
“……你知道?”
“知道……”他牙齒打顫,“我為了讓他老……高興,才說……說他是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