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寂滅

　　時間對于修者來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同時也是最為值錢的東西。但是時間就如同刻度一樣，他既然選擇了被丈量，那么他就有了過往。

　　五百年的時光，就像故事一樣，白駒屢屢被人提起。他是這五百年唯一被認(rèn)定的天才，而他的到來寄托著天外天的希望。雖然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雖然他的破鏡速度歷史上無人能敵，但是，他并有提出任何的東西，一個讓天外天得到解放的希望。事實(shí)上，白駒五百年來還未說過話。

　　如果說八歲之前的他道心通透，他覺得世間的話都有些什么特殊的含義，就像“一”代表著萬物的起點(diǎn)，“三”代表著萬事萬物，“也”代表著規(guī)律，“零”代表著終點(diǎn)，那么現(xiàn)在的他只是習(xí)慣了不說話。與其說五百年的修道，他修的更像個神仙，不如說他一直是個神仙。

　　他不需要說話，他知道。他生而知之，所以他是天才。你的任何問題他都知道答案，一加一等于二，所有的問題就都像這樣如此簡單。只要不出這片天地，他就知道。但是往往他只是知道一個答案，他卻不能解決他為什么知道，他無法理解為什么他會知道，他無法解釋為什么答案就該這樣。

　　在天的眼中，地就該在下方。但是在地的眼中，天也在下方。白駒離開了天外天。

　　離開天外天的第一天，他看見了星空的模樣，他感受到太陽的溫暖以及月亮的柔美。他知道，星空里會亮的星星就像太陽一樣，同時也有不會亮的星星，像腳底下這顆，像月亮那一顆。但是他卻從未感受到這樣的美好。

　　離開的第二天，他知道了什么是果香，什么是飯香，什么是菜香肉香。他感受到了味道，酸甜苦辣一些個來自內(nèi)心和靈魂深處的沖擊。他覺得做一個修者，漸漸忘記自己到底是什么。

　　離開的第三天，他知道了什么是感情。喜怒哀樂，他是一個人對于某件東西最為直白的反應(yīng)。修者總說要六根清靜，但白駒覺得不凈反而更好。靜了，就是塊石頭了。

　　離開的第四天，法力漸漸變得飄散起來，一絲絲的法力從白駒的體內(nèi)消失，白駒并未恐慌，前方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見過。

　　離開的第十天，白駒放棄了修者的行為方式，他想不通八歲的他為何會去到天外天，在凡間他好像丟失了很多東西。他開始學(xué)習(xí)做一個凡人。

　　離開的第三十天，白駒有了固定的生活方式。就像日出月落，云卷云舒一般，他的生活就是凡人的生活。煙火裊裊，幾畝田地，幾畝瓜果，幾畝菜園。四周的村落開始注意到這樣一個獨(dú)居的年輕人，他們并不驚奇為何會突兀的有這么一個人，他們只是覺得一個人的白駒有些孤單。一些香火四散在這些小村落里，白駒笑了，他知道了眾人的心思。

　　離開的第三十一天，白駒成了一名私塾老師。他無所不知，卻只教一些最簡單的，最適用的。他有教無類，聰明的笨的，人類的孩子，大自然的孩子，他知道他們聽的懂，就是慢了些。畢竟下個雨還要起一下云彩。

　　靈氣比想象中還要消散的慢點(diǎn)，這是白駒第一次感覺到出人意料。他又笑了，竟然還有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孩子們一個個的長大，他們的孩子繼續(xù)的來到白駒這里讀書。讀書，讀書，書讀多了自然也就有了問題?；ǖ谋M頭是凋謝，雨的盡頭是大地，人的盡頭是死亡，那么天地的盡頭是什么？總有些孩子奇思妙想，這樣的問題白駒不單單聽過一次。

　　不過他也不知道，因為他看不見以后。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六十年過去了，白駒離開了那塊地方，這一次他決定不做教書先生，他想要過一過生活。

　　他虛構(gòu)了一個家庭開始以一個稚童的身份開始成長。讀書，成年，長大，老死。娶妻生子，悲歡離合。人生百味，他感受到了。世間百態(tài)，他看見了。他開始漸漸地懂得，為什么許許多多的人想要知道未來，想要知道自己死后會發(fā)生什么，雖然他們完全無法看不見。直到最后一個相識相知的人離去，白駒離開了他所謂的家，他來到高山上，恢復(fù)了樣貌，端坐在石頭上，靜靜的。

　　他的仙識開始發(fā)散出去，他的眼眸透過層層天幕直至遠(yuǎn)方。他感受到天地運(yùn)行的規(guī)律，他感受到萬事萬物的過往與可能，但是最后就如同夢境一般，都被打碎。而宇宙的更遠(yuǎn)方，是黑暗，是無窮無盡的虛空，或者說是寂滅。

　　未來不存在，未來是終結(jié)。就連這片天地都在走向死亡，希望會在哪。

　　他看的太遠(yuǎn)了，遠(yuǎn)到他都不能相信。但好像有一把無情的手在推著他，讓他不斷地向那片未來探頭。

　　他為什么是千年一出的天才，他為什么就應(yīng)該是這些擁有悠長壽命的修者的希望，他為何能夠體會到凡俗短暫的快樂卻好像放不下什么從而無法擁有。

　　一絲絲天地至暗之氣慢慢的侵入他的體內(nèi)，他漸漸地覺得自己或許是天地的推手，靈氣在體內(nèi)破滅，黑色的氣息從竅穴中噴薄而出。他覺得是該終結(jié)一些事情了。

　　如果說死亡是世界的命運(yùn)，那么擁有悠長壽命的修者為何能夠逃脫。他們汲取天地，卻從不反補(bǔ)天地，他們領(lǐng)悟大道，卻不斷挑戰(zhàn)天地的威嚴(yán)，從天才降生的那一刻，就意味著天地暗自埋下了種子。

　　他變成了寂滅，他去將永恒終結(jié)。

　　天外天的屏障破碎了，極陰極寒之氣從四周襲來。如果說寒冬能夠埋藏生命，那么寒冬過后的春天就是生命的綻放。白駒就要做這個寒冬，他的心就是天地的道理。

　　不斷的有修者死亡，他們感受到無盡的苦修在一點(diǎn)點(diǎn)被現(xiàn)實(shí)摧毀。飛升者被門派的長號驚醒，他們合起手來與白駒相抗。

　　在白駒的眼中，他們是蛀蟲，他們從未給過天地任何的東西，他們比凡俗汲取的更要多，但是修者們何嘗會輕易放棄。他們是逆天改命這，他們是生命路上的逆行者，他們面對天地之威爆發(fā)出了這一輩子最強(qiáng)的實(shí)力。

　　這一戰(zhàn)就像一束光，來的快結(jié)束的快。天外天的劫難，末法年代的象征。

　　但是今天，他又來了。末法，寂滅，依舊在持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