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佑上了竹排,只見魚簍里,除了幾只指頭長的小魚,并沒有多少收獲。
便問:董大呢,怎么不見他。
碧桃說:哥哥沒有來啊,一早就進城去了。
崔佑想可能是董母上了年紀記錯了。便說:這時節(jié),魚也少了。
碧桃說:是啊,我只當那些近處被那些漁翁老叟們捕光了,才遠遠地跑到這偏僻的河灘來,誰知竟也沒有。唉,今天是白忙活了一場。
說罷,頹然地將收起的空網扔在了竹排上,風大浪起,竹排一個不穩(wěn),搖得碧桃一陣踉蹌,差點摔倒,崔佑眼疾手快,馬上扶住了她。碧桃感激地看著崔佑,崔佑忽然意識到手還扶在碧桃的腰上,忙松開了,走遠了一步。碧桃臉上一紅。突然風又大了幾分,呼嘯著吹來,崔佑和碧桃只得蹲坐在竹排上,盡力保持著平衡,可是,竹排雖然穩(wěn)住了,但卻悠悠揚揚地往河斜對岸飄去。
竹排撞到了對岸的草堤上,竟驚起了幾只藏身于此的野雞,振翅飛去。這里已是迎陽河匯入大河的入口,離城十分遠,平日里人跡罕至。崔佑和碧桃只得上岸暫歇,等風小了再作回去的打算。兩人沉默著,竟無可交流。碧桃心中雖有千言萬語,看見崔佑緘黙的樣子,只得作罷,心下悵然,于是起身向別處走了。
過了不久,崔佑回頭望了望,已無碧桃的蹤跡,突然,大風送來了碧桃的呼喊聲,崔佑只當遇見什么意外了,馬上起身跑去。只見碧桃興奮地臉都紅了,招手讓崔佑過去,等崔佑走進,碧桃輕輕地一閃身,讓出了背后遮住的草叢下面的一個大大的野雞窩來,窩里一窩野雞蛋整整齊齊地臥著。
崔佑也興奮起來,和碧桃高興地不知如何是好。本以為打魚是沒有指望的了,沒想到竟有這意外之喜。碧桃將竹籠里的幾只小魚放回河里去,用竹籠滿滿地裝了一籠子野雞蛋?;厝サ穆飞?,也不把籠子放在竹排上,怕蛋碎了,只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兩個人心情大好,也有說有笑起來。
到了迎陽橋邊的渡頭,崔佑先跳下竹排,轉身伸出手來,把碧桃牽到岸上,兩人意猶未盡,仍然回憶著剛剛驚喜的發(fā)現(xiàn)。正說說笑笑往前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冉冉地走著的背影好像是筠娘,離得太遠,不能追上,果然看見她進了崔家的大門。
碧桃先來到了崔家,高興地喊著阿蘿和筠娘拿出器具來盛野雞蛋。阿蘿來到院子見了,自是歡喜,忙回去找出竹籃來,碧桃分了一半與她,自回家去了。
崔佑便將事情的經過告訴眾人,發(fā)現(xiàn)獨不見了筠娘。心下疑惑,便找個借口回到房里。原來,筠娘正在屋里收拾打掃,便說:我今日得了好東西,你不去看看嗎?
筠娘微微一笑,說:早已經聽見你們在院子里說話了,真是一場不錯的經歷啊。
崔佑也道:是啊,朔風寒葦之處,竟有這樣的奇趣。
筠娘道:這里灰塵大,崔大哥在這站著不方便,快些出去了吧。
說罷,也不等崔佑說話,轉過身,自顧自地忙活起來。
一連幾日,崔佑發(fā)現(xiàn)筠娘似乎變了,不像以前那樣愿意和自己說話了。崔佑每次尋個沒人的時候,走近筠娘,想像以前那樣說說話,但都被筠娘找個借口云淡風輕地遠離了。崔佑心下疑惑她有意疏遠自己,但又見她給自己端飯送水,和阿蘿等也沒有什么不同,也不是生氣的樣子,真是摸不著頭腦。
且說,筠娘自那日看見崔佑牽著碧桃手一起從竹排走下來,有說有笑地往回走,那樣的般配美好,竟像是一對夫妻一般。因此也就將對崔佑的心涼了半截。都說女人最懂女人,雖然碧桃并沒有向自己吐露過心聲,但是筠娘能夠感覺到,她的心里是有崔佑的,甚至一點也比不自己對崔佑的感情少。碧桃溫厚善良,又任勞任怨。這些日子,自己慢慢轉變著身份,適應一個農家女子的身份,都是碧桃處處提點時時幫助自己,筠娘心里是感激碧桃的。
無論是崔大哥還是碧桃姐姐,她都恨不起來。哪怕,他們真能結合,筠娘也會忍著傷悲祝福他們的。
這一日,崔佑悵然若失,在院子里徘徊,不知做什么好。這時筠娘和阿蘿走了出來,走到崔佑身邊,崔佑看見筠娘頓時露出喜色。
筠娘說:崔大哥,入冬以來,日子一天比一天困窘,上次賣竹器的錢還有一些,我和阿蘿商量了去買些素絹,做些刺繡,好換些錢來。崔大哥以為如何。
筠娘能主動來和自己商量,崔佑已經高興的不知所以了,忙高興地說:是個好主意,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筠娘道:我們在這個家里仰仗崔大哥吃穿用住,理應出些力才是。希望崔大哥不要嫌棄我們才好。
筠娘當然知道和崔佑自相識以來,他幾次救自己于危難,于今說這嫌棄不嫌棄的話,會讓他覺得傷心氣悶。但自從那日見他和碧桃攜手下船有說有笑地走回家,她所謂的大家閨秀的風范、詩禮的涵養(yǎng)竟都退到了腦后,心中竟有一股酸楚惆悵之氣揮散不去難以排遣。
崔佑果然臉色有變,但看見筠娘平靜而漠然的臉龐,又不好說些什么。
阿蘿笑嘻嘻地說:這次還是煩請崔大哥領我們去市集店的布莊,我和姐姐親選了來繡才繡得好。
三人穿裹上獸毛簡單縫制的衣服,在陰冷的寒風中朝市集走去。
這是筠娘第一次進入炎城的城里。自從那日大婚之時,被王家拋棄,叛軍攻進城里燒殺搶掠。老天保佑,筠娘帶著阿蘿一路難逃,閉過了軍兵,逃到了炎城,又因炎城當時是主要戰(zhàn)場,叛軍封鎖了南去的路,二人陰差陽錯的逃入了山上,因此對炎城城區(qū)竟從未涉足過,
筠娘和阿蘿跟著崔佑一邊走一邊四下里觀看。原來崔佑所在的迎陽河一帶位于炎城的南郊,并不屬于城里,若要進城則需一路向北走上二三里的路程。一路上有人家三三兩兩聚湊在一起,開闊的田野以及淺淺寒水的小池塘。
崔佑指著前方的一座土墻圍筑的城門說:那里就是要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