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明字顯之,崇禎十六年進士,國家動蕩之際,誰也不知道今天還是大明的府縣會不會明天就成了闖賊的。
再加上朝堂上的大臣不是去督師就是去監(jiān)軍,各部衙門亂糟糟的早就停擺了。
孟章明還沒等來吏部受官,京師就陷落了。
父親清廉忠貞,拒絕了友人逃跑的建議,堅守正陽門,最后不屈就義。家中母親聞此噩耗,趁孟章明前去為父收尸,偷偷在家自縊。
這兩天匆匆為將父母葬下,就趕來祭奠崇禎,他心中已經(jīng)打算好,回家就要死節(jié)了。
卻說,孟章明沒有見過太子,此時聽朱慈烺自報家門,將信將疑。
“這位公子既稱當(dāng)朝太子,可有明證?”孟章明內(nèi)心并不愿承認大明亡了,仍稱當(dāng)朝太子。
孟章明這一問朱慈烺可就頭痛了,他手里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一部分交給寧貞兒帶去了山東,另外臨出宮前,崇禎交給了朱慈烺幾方寶璽,朱慈烺怕帶在身上不安全,趁李繼周等人不備,偷偷在南行居茅房邊刨了個坑,埋了起來。現(xiàn)在隨身只有一方太子小印,也不好拿出來示人。
朱慈烺尷尬一笑道:“亡國太子還有誰冒充,你覺得我現(xiàn)在能有什么信物還沒被李自成收走?”
“這三人為我隨從,其他人都是劉宗敏手下,看押我等幾人的,今日是我苦苦哀求,才出得困居之所,前來祭奠父皇母后的?!敝齑葻R邊解釋,便伸手指了指身邊之人。
孟章明看了眼黃應(yīng)恩和朱國詔,他也不認識二人。又看了看李繼周,那猥瑣的樣子倒是像個閹人。剩下的人,魁梧高大,面露兇色,趾高氣昂的并不理二人說話。
見孟章明還是不信,朱慈烺又說道:“令尊孟兆祥為大明刑部右侍郎,京師城破之日鎮(zhèn)守正陽門,后為劉宗敏所擒,劉宗敏敬孟大人忠貞,勸其投降,孟大人不從,罵賊而死。當(dāng)日本宮亦為劉宗敏擒獲,有幸與孟大人相談,令尊忠義,為國盡忠,令人欽佩。本宮恬為儲君,茍活求生,本宮汗顏吶?!?p> 孟章明聽到朱慈烺訴說了父親死時的詳情,不自覺又落下眼淚,心中對朱慈烺就是太子信了八成。
于是對著朱慈烺跪拜下去:“太子恕罪,草民沖撞了太子殿下。罪該萬死呀?!?p> 朱慈烺趕緊扶起孟章明,看著那憔悴的面容透著剛毅決絕之色,心中不由一緊。
“孟兄不必多禮,在忠臣之子面前我哪有臉面稱什么太子,再說今日已為階下之囚,再謂太子之稱,徒增笑耳。你我就不必草民太子的了,孟兄稱我公子即可?!敝齑葻R的確不好意思在孟章明面前擺譜,畢竟人家爹為了保朱家天下死了,自己這朱家接班人還活著。
雖然這是明朝,死節(jié)殉道為儒家天經(jīng)地義之事,但是朱慈烺內(nèi)心還是無法從容接受。
孟章明不是傻子,聽朱慈烺特意提到階下之囚幾字,也就明白了在稱呼太子恐怕會給朱慈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口稱遵命。
朱慈烺暗自松了口氣,繼續(xù)問道:“不知孟兄今后有何打算?!?p> “章明不忍老大人獨死,歸家之后當(dāng)死從之?!泵险旅髡f道要死,語氣平淡的讓人膽寒。
一日之內(nèi)國破家亡,此正謂哀莫大于心死,孟章明的心似乎已先于身體而去了。
而這,正是朱慈烺擔(dān)心的事情。
孟章明給人的狀態(tài)似乎就是行尸走肉,就算不自殺怕是也會大病一場,撒手歸西而去了。
朱慈烺親眼看著孟兆祥的頭顱被砍下而無能為力,此時見忠臣之子萌生死志怎能不救!
朱慈烺往孟章明身前湊了湊,假意拍了拍孟章明的肩頭,低聲道:“孟兄豈可輕言生死,京師雖破,先帝殉國,但我還在,我雖被闖賊所掠,然中興之志不敢相忘,我曾在先帝面前立誓,必要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孟兄可否暫留有用之軀助我一臂之力?!?p> 孟章明聽了朱慈朗的話,眼中神采一閃而過,轉(zhuǎn)瞬既又黯然。
“太子高看章明了,我大明驚才之輩如過江之卿,只待太子脫困,振臂一呼,必天下響應(yīng),良臣相附。章明愚鈍,只知忠孝,君父皆亡,章明焉有獨活之理?!敝齑葻R說的動聽,孟章明也的確剎那心動,但理智告訴他太子當(dāng)前境況,想要成事難如登天。
朱慈烺也聽出了孟章明對自己沒有信心,但是他并不氣餒?,F(xiàn)下的他也的確沒什么招攬人才的資本。
不過孟章明的命他是一定要就救的,于是又說:“孟兄可是看我當(dāng)下為囚徒,朝不保夕,卻還大言不慚?”
“須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天佑我大明,國祚不當(dāng)絕祀,我自有逃脫之日。孟兄口言忠義,今國之儲君苦求于你輔佐,你圖虛名而不受,是為不忠。你父孟兆祥為國盡忠,你不承父志,是為不孝。”
孟章明聽罷卻是出了一頭虛汗,朱慈烺說的有理。
他只因萬念俱灰失了心智,絕望之下才一心赴死。此時看朱慈烺言之鑿鑿,似有脫困復(fù)起的把握,心中頓時活分起來。
國恨家仇如能親手得報方為大丈夫所為,況且自己終日苦學(xué),尚未施展抱負,就此死去心中不甘。
朱慈烺見孟章明意動,稱熱打鐵的說道:“請孟兄給我個機會,先去萊州府即墨縣尋縣令寧才臣,他是太子妃族兄,你到了就說是景山中學(xué)初二學(xué)生朱慈烺讓你去的,咱們以半年為期,如若半年之內(nèi)我沒去就說明我也不在人世了,那時是生是死孟兄自便,如何?”
孟章明見朱慈烺說的似是早有準備,頓時心里對朱慈烺提升了一大截信心,于是不再推辭:“謹遵太子之命,章明敢不效死命。只是這景山中學(xué)初二學(xué)生是何意?”
“呵呵,這是我跟心腹之人定下的暗語,性命攸關(guān),孟兄切不可外傳”
朱慈烺說的云淡風(fēng)輕,孟章明卻感動得不得了,太子這是引自己為心腹,將自己暗中的布置都交付自己了。頓時感動得不得了,趕緊表態(tài):“太子放心,章明誓死也不會對外人講的?!?p> “這人哪都好,忠誠,帥氣,看著順眼,就是說話老愛帶著死字,不吉利?!敝齑葻R心中好笑,古人好像詞語很匱乏呀,表決心總是要用這個死字。
兩人低聲閑聊了一會,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看守朱慈烺的闖軍的士卒,看朱慈烺在那嘀嘀咕咕半天,早就不耐其煩了,只因劉宗敏的交代不敢干涉,其中領(lǐng)頭之人實在等不下去了,只得喊了一聲:“那個明朝的太子,該隨我回營了,再晚就要耽誤了兄弟們晚飯了。我等粗人一頓不吃不礙事,你是貴人別要餓壞了身子?!?p> 朱慈烺一看也是說了不短時間了,于是不敢再耽誤,囑咐了孟章明盡快成行便隨著劉宗敏的人回去了。
祭拜完崇禎之后幾日,朱慈烺安心在劉宗敏營中,每日早上隨眾將點卯,暗自學(xué)習(xí)劉宗敏處理軍務(wù),下午帶著李繼周三人一起鍛煉身體,晚上看會兵書,過得倒是頗有規(guī)律。
李繼周問過幾次朱慈烺,如何逃脫,怎么打算。朱慈烺打著哈哈一笑而過,并未正面回答。另兩人倒是沉得住氣,朱慈烺安排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來是想開了。
這幾日劉宗敏就進了一次宮中,據(jù)他說李自成整日忙著接見投降的大臣,采選嬪妃,其中封了宮女竇美儀為妃。準備安排妥當(dāng)了就在京中再登一次基。
處理京中事務(wù),劉宗敏插不上手,每日來頗顯無聊,所以偶爾還跟朱慈烺聊聊天,排解寂寞。
朱慈烺給劉宗敏講些宮中生活,大臣秘聞,聽得劉宗敏一會咋舌皇宮奢靡,一會大罵大臣無恥。
劉宗敏給朱慈烺講講自己的出身,幼年心酸和后來造反的戎馬生涯。聽著劉宗敏講陜西官員的橫征暴斂,朱明親王貪財怕死的丑態(tài),曹變蛟的勇猛,周遇吉頑強,洪承疇的狠毒。
朱慈烺會去想,如果自己穿越的不是太子身上,而是他的父皇――崇禎皇帝,他會怎樣?他能做的比崇禎更好嗎?他能拯救大明嗎?朱慈烺沒有答案。
李自成是準備在此登基坐天下的,所以多次明令規(guī)范闖軍軍紀。
而且基本上兵不血刃拿下京師,軍中也沒有什么怨氣,所以京中秩序迅速得到恢復(fù)。
闖軍的政策,京中百姓也多有耳聞,因此民心漸漸歸附。
只有朱慈烺知道,這看似平靜的水面,很快就要波濤洶涌了。
他在等兩件事的發(fā)生,說是兩件事其實也是一件,那就是拷餉!因為另一件事,吳三桂引清兵入關(guān)實際上也是由拷餉帶出來的連鎖反應(yīng)。
朱慈烺不知道事件的發(fā)生時間,他甚至有些害怕自己的到來會不會改變歷史的原貌,蝴蝶效應(yīng)在后世被用爛了,他不知道自己這只小蝴蝶扇動的翅膀,已經(jīng)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了歷史的軌跡。
可是朱慈烺此時并無他法,只能靜靜地等待。
在朱慈烺等待的同時,大明這座兩百多年的京城,卻在迅速的逝去舊的痕跡,披上大順王朝的外衣。
北天豬神
第一卷以逃命為主線,其二卷開始打仗。要問什么時候第二卷?下月了~~~ 哈哈哈,從第二卷開始慢慢擺脫歷史的窠臼,前面有點枯燥,有沒有啥法子小激情一番? 好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