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試探”與試探
“還有，她說有事想商討……”身著漆黑玄甲的將軍忽然笑了，眼中光亮與沈青君十足相似，語氣如出一轍的清高自傲：“戎狄要務(wù)，我也早想討教。”
沈墨其實并不贊成和親。
沈家是武將世家，性格剛毅，正直，寧可戰(zhàn)死也絕不同意朝廷送女和親，父親沈嚴(yán)當(dāng)年就是如此。
和親，說起來是為了國家安定做出的光榮的犧牲，換來韜光養(yǎng)晦的幾十年時光。可當(dāng)一個國家足夠強(qiáng)大的時候，根本不需要犧牲任何一個人的幸福。
但這次和親是戎狄王親口所提，其目的看起來似乎一目了然。
可前朝也不是沒有聯(lián)姻，卻中原叛亂一起，最終還是被卷土重來落井下石的戎狄武士吞下兩座要害之城——齊潼和鄞都。
雖然心知是緩兵之計，但皇帝已經(jīng)接受了對方的條件，沈墨便只好接受，欲再從赫連興、赫連素處試探一番，好做邊關(guān)接下來的打算。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和親之事順利的話，幾年、幾十年內(nèi)，兩國之間會有頻繁的貿(mào)易和生活交往，邊關(guān)百姓也不用那樣提心吊膽活著，這樣——也很好。
這樣想來，可憐的便只是那和親的戎狄王女，決定是人家自己做的，沈墨雖不齒，但能給她的也就是些許的同情罷了。
沈墨與徐班壓下馬速，再叫人傳話回去，言明他可以同意戎狄王女下馬隨行，并且愿意和她談?wù)劇?p> 馬車這邊。
赫連興目送赫連素騎著她的棗紅色小馬噠噠噠地朝行軍隊伍走去。
待她走的遠(yuǎn)了，赫連興忽然想起來什么，笨手笨腳掀開簾子，在窗口冒個頭，朝著旁邊隨行的士兵問：
“這位兄弟，我是否也能下車騎馬隨行？”
那士兵皺著眉頭瞪著他：“不行！你老實待在車?yán)?，還有，”士兵加重了語氣：“俺才不是你兄弟！你給俺把頭縮回去！”
赫連興漲紅了臉，把罵人的話憋回肚子里，努力深呼吸一口氣，才強(qiáng)撐著笑道：
“那咱們說點兒別的，這位小哥，你給我講講皇帝陛下的事兒唄，免得我和王女被將軍帶到皇城一時緊張，說錯話了，豈不是連累你家將軍？”
士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悄悄在心里斟酌一番，打了個腹稿，直挺挺的，故意不去看他，像是報軍似的吆喝：
“皇帝陛下年方二十，身長八尺，生的英武不凡，玉樹臨風(fēng)，性子平易近人，”直引得前面不少人回頭看戲。
此時士兵這才略微收斂，壓低音量：“且在宮中已有的嫡親皇長子雖然年僅五歲，卻身體健康，聰慧伶俐。”
話里的意思是，皇帝你們?nèi)遣黄穑侨值彝跖蠈嵓捱^來，咱不會對她怎樣，以及已經(jīng)有嫡皇子生在前頭，丫的最好別揣著上位的心思。
士兵想著，和親嘛，不就是嫁給皇帝？管他們想啥呢，先敲打敲打肯定沒錯。
“那豈不是沒有適齡皇子？”赫連興心頭一怔，“完了莫非阿素要嫁的是皇帝？”
完犢子！
嫁給皇帝？阿素怎么可能斗得過皇帝后宮那些心機(jī)深沉的女人？
不行，先別急，赫連興安慰自己，想必還有其他權(quán)臣子弟。
“咳咳，那朝中……可還有哪些大人？”他繼續(xù)問道。
士兵愣了一下。
“你這是啥打算？嫁給皇上還不滿意？”他皺著眉頭，“當(dāng)朝丞相有三子，嫡長子已有婚約，嫡次子年齡尚小，庶子倒是有個適齡的——”
但瞥見赫連興微微搖頭的動作，嘴角一癟：“皇后背靠的孫家，家大業(yè)大，可惜名聲不顯，前朝和親的事，你也知道吧？”
赫連興心口一跳。
是的，那個前朝，那個曾經(jīng)花團(tuán)錦簇的前朝，皇帝曾拔擢一位官家女子，作為和親公主嫁去戎狄和親，這位和親公主就出自孫家，而孫家后來借著和親公主之勢，上下打點，加官進(jìn)爵，以至于權(quán)傾朝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前朝覆滅，理所當(dāng)然的孫家式微，不過虧得如今的皇后只是孫家旁支、國舅爺又安分守己才保全到現(xiàn)在。
算了算了，赫連興遙遙往前眺望，再不濟(jì)前面不還有個沈墨嗎。
于是他又笑呵呵地回頭道：“在戎狄人眼中，沈?qū)④姴攀钦嬲龤J慕的對象。”
只聽哐地一聲，士兵的長矛架在了赫連興脖子下方的窗框上。
“你打誰的主意都可以，唯獨將軍，你想都不要想！”
他威脅完赫連興，不等他有什么反應(yīng)，一把抽走長矛，三兩步跨回馬車后面跟著，再也不愿意搭理他。
“呸，俺這話癆，真得改了……”士兵小聲嘟囔道。
沈家世代忠臣，每每將朝廷的消息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只有那些干系不大的才會傳出來，戎狄哪怕情報網(wǎng)再好，也常常拖了好久才刺探到消息，有時候這消息還半真半假，無法預(yù)料。
就是因為只有這些零零散散的消息，才讓戎狄對中原王朝朝廷勢力分布不清不楚。
同時沈家軍與戎狄對抗多年，出手往往又快又狠，他們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回到沈墨身上——沈墨的父親，祖父都是邊關(guān)守將，手握軍權(quán)，族中子弟雖未遍布朝野，但偶有圣眷優(yōu)渥者。更甚還有個在宮里當(dāng)娘娘的親妹妹，看起來十分得寵。
可惜戎狄把對方家世摸了個透也沒什么的用處。
畢竟這小子打起仗來實在太兇，完全莫得套路，比他們?nèi)值疫€像豺狼虎豹。
只如今看來，如果不想讓赫連素嫁給皇帝，還是選這個知根知底的宿敵安穩(wěn)一些。
軍隊最前方。
赫連素已經(jīng)噠噠噠騎著她的棗紅色小馬趕了上來。
此刻她已然換了騎裝，只不過卻不是戎狄的騎裝，而是中原官家女子小打小鬧踏青郊游，參加圍獵放水的那種，沒有戎狄騎裝那樣保暖，只是好看和輕便，逼得赫連素又加了一件斗篷。
赫連素生于草原，長于草原，風(fēng)格氣質(zhì)與中原女子完全不同，高鼻深目，雪膚碧眸，年齡雖然看起來尚小，但卻是十足的異域美人樣，她挑的還是紅色騎裝，足下蹬著金邊馬靴，整個人看起來仿佛燃燒的紅色花瓣。
哪怕知道對方是狄戎之女，士兵們還是會忍不住看一眼——畢竟太漂亮了。
這個世界還是看臉比較多一點。
她在傳話士兵的指引下，慢慢地騎著馬靠近了正在交談的沈墨和徐班。
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沈墨背對著她說道：
“狄戎王女若有要事，還請耐心等待些許，明日早晨我們便到曲縣，現(xiàn)在趕路要緊，皇帝陛下還等著?！?p> 赫連素慢慢地把掌中短匕收回了袖子里，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第一次偷襲失敗。
還得繼續(xù)試探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