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似有往事
“姐姐是新來的宮女？”
清冽干凈的聲音，帶著少年的稚嫩，柔軟而沒有攻擊性，音色可以進入安羽聽過的聲音排名前列。
她持著掃帚，動作不變，眼神偏向一旁的樓閣。
哦，百戲樓，靠嗓子吃飯的地方，難怪悅耳。
“百戲樓里的都喜歡見人就喊姐姐？”
安羽轉過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習慣性進行評估：不錯的臉蛋，白皙的皮膚，秀麗的眉眼，唇紅齒白，看著像是嬌養(yǎng)出來的公子哥。
少年見她打量，也不躲避，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容貌身姿：“妹妹看得如何？”
“不是姐姐，就是妹妹？“她再度看了看百戲樓的牌匾，笑道：“在中院的百戲樓竟能生養(yǎng)得如此之好，看來小哥天生富貴命，在何處都理當被寵著長大?！?p> “姑娘過譽了?！鄙倌晗袷菋尚咭话愕土说皖^，雖然明知道是演出來的，但這般姿態(tài)倒真惹人憐惜。
不愧是吃這碗飯的，生活里都滿滿的是戲，喊姐姐時孺慕，叫妹妹時溫柔，喚姑娘時婉轉，讓安羽不得不另眼相待。
“小哥喚我做什么？總不能來一個生面孔就特意出來打聲招呼吧?！?p> 但他并不回答，只是靦腆一笑：“姑娘日后都會負責四坊門口的打掃嗎？”
難道是與曾負責這里的麥冬有舊？
“大約如此，不過還是得看姑姑的安排，小哥若是想找麥冬姐姐，可盡管去前邊兒找她?！?p> “哦……原來如此，”那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沉思片刻回道：“在下名喚渠案，日后勞煩姐姐多多關照。”
渠案朝安羽點了點頭，便轉身進了百戲樓。
安羽默然，也是，就算有什么打算也不會直接找上這個她第一次見面的人。
這件事情只是小小的一個插曲，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往外說的事情，到了飯點安羽便趁姑姑沒注意的時候擠到麥冬身旁。
“麥冬姐姐，那百戲樓的人可真好看吶。”
“嗯？”麥冬猛地轉過頭來，對著安羽低低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面色有些陰沉。
“姐...姐姐，怎..么了？”
安羽結巴發(fā)怵的模樣讓麥冬很滿意，臉上雖然還沒放晴，卻也好了許多，溫聲道：“你新入宮，未曾受過誘惑，初見那些戲子，驚艷與他們留于表面的精致理所應當?！?p> 麥冬語氣里帶著些感慨：“年少可以不知事，傾慕美好的面容和溫柔百變的表象，雖然不知道你見了哪個....”
她話風一轉告誡道：“你既然喚我一聲姐姐，就不能看著你陷入泥潭，你可知，那些人都是不見底的深淵，跳進去就會越陷越深，永遠也沒有出路?！?p> 突如其來的勸告讓安羽有點接不上話，她完全沒想到自己單純的一句夸獎能讓麥冬聯(lián)想到這么多的事情，甚至反過來勸告她。
看安羽不回答，一旁的桃葉也急了，小聲在她耳邊嘀咕：“咱們都把你當年歲小的妹子，所以才跟你說這些，你告訴姐姐，那個戲子是誰，才見了你一面就讓你把這一個月同吃同住的姐妹情忘得一干二凈?！?p> “麥冬姐姐，桃葉姐姐，”安羽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制止她們還欲繼續(xù)的勸告，見姑姑注意到這里，趕緊壓下音量：“我只是今天在百戲樓門口見到一位名喚渠案的——”
“渠案？！”
桃葉站起身來。
“桃葉，”姑姑一字一頓，皺著眉頭走過來：“不想吃飯了是不是？”
“還渠案？”那個中年的女人臉上浮現(xiàn)不符合身份的兇狠，把聲音從緊咬的牙縫里擠出來：“看在你累了姑姑我八年的份兒上，姑姑給你找一門對食，也好過你飛蛾撲火?！?p> 眼見著這場鬧劇的火越燃越大，安羽趕緊站出來解釋：“姑姑，是安羽的錯，安羽今日初到四坊門口打掃，便有一位名為渠案的小哥與安羽閑話兩句，安羽想到曾負責此處的是麥冬姐姐，便好奇地詢問兩句，沒想到會有......如此結果?！?p> 姑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周圍的宮女們越發(fā)沉默，安羽只能弱弱地開口請罪：“若...安羽做錯了什么，愿受姑姑責罰?！?p> 與安羽所準備的不同，平日里嚴厲的姑姑并沒有責罰她，只是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讓她越發(fā)心虛，最終嘆了口氣，默默地出了門。
平日里嘰嘰喳喳的桃葉承擔起了姑姑的責任，讓大家規(guī)規(guī)矩矩吃飯，而麥冬，拉著安羽走到了院子里。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jīng)]吃晚飯的安羽肚子發(fā)出咕咕的聲音，忍不住揉了揉肚子，才聽見麥冬幽幽的聲音。
“餓了嗎？”
“......姐姐也餓了嗎？”
麥冬嘆了口氣。
“姐姐怎么了？”
“妹妹是不是覺得，咱們都在小題大做？”
“......或許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麥冬姐姐從來明事理，不會無的放矢?！?p> 麥冬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安羽以為她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準備給她講一個長長的故事。
但等來的還是一聲嘆息。
“你明白，就好?！?p> 麥冬站起身來，像是要準備回去了，可安羽還是想從她那里掏出些什么，不由開口道：“姐姐？”
“興安看人確實不錯?！丙湺蝗豢淞艘痪?，讓安羽從腦子里翻出那個安排她來中院的小太監(jiān)的長相。
“嗯？姐姐怎么突然提到興安公公？”
“你是有機會飛上枝頭的人，”麥冬斟酌著，許諾道：“從明日起便無需參與輪值，從桃葉那里拿幾張調養(yǎng)的方子，好好修養(yǎng)肌膚。”
麥冬注視著安羽的眼睛：“記得你今日甘愿承擔責任的初心，也切莫被美色榮華迷了眼睛?！?p> 她拍了拍安羽的肩膀：“若是有什么需要幫你的地方，盡管來找我和桃葉。”
安羽不清楚興安此人在這個過程中承擔了什么樣的角色，也不明白為什么麥冬和桃葉能夠如此輕易地支付來自于她們的幫助。
不過，只要她們有所圖，就一切好說。
“雖然不知道姐姐想做什么，不過，若我能幫姐姐完成心愿，姐姐能給安羽什么呢？”
麥冬腳步不停：“等你坐到那個位置，再說吧?！?p> “安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