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渠案此人
自上一回于在百戲樓門口于渠案閑聊已經(jīng)有幾日的功夫了，期間倒是相安無事。
麥冬那日承諾了若有需要可以找她，可安羽不明白她看上自己哪點？
容貌？可再好的容貌在這中院見不著皇帝也是白瞎。
心性？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可她們相處了多久？
廣撒網(wǎng)？區(qū)區(qū)一個中院的普通宮女，就算人脈廣卻也上不得牌面，若有能力盡可自己上位，且，又何處來的廣撒網(wǎng)的資源？
安羽不明白，正如她不知道麥冬最終的目的是什么。
或許是她陰謀論過重，總覺得天降而來的免費午餐都被撒上了或多或少的毒藥，所以那日的事情她聽過了便過了。
最多，能記得未來麥冬可用即可。
安羽依舊在四坊門口掃地。
其實后來麥冬曾擔(dān)心百戲樓的人影響她的心性，問她是否需要找姑姑調(diào)離，而安羽推辭，她得依靠這四坊中人，想辦法讓自己進入內(nèi)院。
聽桃葉說，渠案竟是百戲樓這一屆的小花旦。
聽說賢夫人喜歡聽?wèi)?，去渠案那里說不定能找到些機會，不過安羽還不知道這個戲子的底細，只能再找機會試探試探。
可惜，這幾日他卻沒有再出現(xiàn)。
不過想想那日他的容貌、演技和聲音，一切反而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想來，這位小花旦怕是在為月末的新戲排演。
安羽想著事情，不經(jīng)意之間已然掃過了百戲樓，就是距離離音閣也沒有多少路程。
回過神來便聽見墻內(nèi)傳來并不激烈的打斗聲，像是雙方都在壓抑著什么而不敢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正好四周無人，安羽便將掃帚靠著宮墻豎立，自己順著百戲樓的院墻爬上去，貼著墻壁，悄悄投入目光。
墻內(nèi)一條廊橋一塊空地，空地內(nèi)兩個少年正在“纏斗”，年歲看上去都不大，比之渠案稚嫩了許多，一個灰袍，一個藍衣。
倒不是她想象中的雙方對壘勢均力敵，反倒像是市井之間兩個潑婦纏斗，沒什么章法。
互相拉拽著對方的衣裳、撕扯著長發(fā)，手腳不空，連牙齒都用上了，藍衣咬著灰袍的肩膀，灰袍則死守藍衣的小臂不放，戰(zhàn)況著實焦灼。
這能發(fā)出聲音才怪了。
安羽躲在墻后邊兒看得新奇。
平日里這些戲子們都打扮得整整齊齊，擺出翩翩有禮的模樣，一個個都長得俊俏，排成一排，除了見到主子們的時候，任誰都覺得像個天仙，不敢褻玩。
可現(xiàn)在散了頭發(fā)、花了妝容、丟了儀態(tài)，衣衫凌亂、表情猙獰、少了做作，反倒更加真實有趣。
至少安羽覺得著實有趣。
若不是偷偷躲在墻后，她甚至想找來楚淵一起嗑瓜子......
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安羽晃了晃腦袋。
再抬頭的時候場內(nèi)卻多了一個人——渠案，大約剛剛正坐在廊橋內(nèi)部，屋檐遮擋之下才使得安羽未能窺見。
他拍了拍手掌，朝著藍色衣衫那個少年處走去。
在場兩位少年目前的樣子都好不到哪去，衣衫破了，沾染不少的灰塵，頭發(fā)散了，看不清模樣，也不知道剛剛勝負如何。
不過看樣子，是那個藍衣的贏了？
“小八，打得不錯，本公子看著很舒服，”渠案不復(fù)曾見面時的溫和，顯得陰郁而癲狂，像是在為剛剛的打斗而興奮。
而那位身穿藍衣的小八則是一撩遮擋在臉上的發(fā)絲，臉上浮現(xiàn)激動的神情。
安羽撇了撇嘴，為這位可憐的少年默哀。
果然，只聽一聲悶哼，接著便是肉體倒地的聲音。
躲在墻頭的安羽趕忙將身軀沉下去，只留兩只手留在檐上，整個人掛著，不敢因為落地發(fā)出聲響。
渠案下手比想象中更利落一些，安羽心想，看著溫和，實際想必平時沒少干這樣的事情。
正如安羽所料，小八約莫是因為年歲不夠，連演技也上不得臺面，臉上的激動和孺慕哄騙不知事的小宮女還行，面對小花旦渠案簡直班門弄斧，怎能躲得過他的眼睛？
這渠案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私下看新人互相撕扯打架取樂，不滿意更是直接一腳踢在對方胸膛。
小八躺在地上不敢起身，眼神躲閃著，嘴唇翁動卻未敢出聲，這樣哆嗦膽怯的模樣反倒是取悅了渠案。
他走上前去，將靴子對準(zhǔn)小八的側(cè)臉踩了下去，任由地上的泥土石子與戲子最珍貴的臉龐親密接觸。
“怎么，翅膀長硬了？”渠案的靴底在小八的臉上用力捻動：“嗯？敢在本公子面前裝蒜?！?p> “小...八...錯....了....求...公....”
被壓在地上的少年臉龐已經(jīng)因為巨大的力道變形，模糊不清地發(fā)出艱難的聲音，身軀上被小六咬出鮮血的傷口更是血流加劇。
那本是小八對手的小六在渠案身后低著頭，未見對小八的嘲諷，也未見憐惜，像個沒人看管的提線木偶。
而渠案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掙扎，心情越發(fā)地好了，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明媚，溫暖好看的笑臉與他腳下小八的慘狀倒不像是同一個場景。
渠案腦子里的繼續(xù)折磨人的花招怕是不少，可墻外掛著的安羽就沒有那么多的時間等著他來施展了。
她有些手酸，更因為沒有盡頭的等待而煩躁。
場內(nèi)三人，小六呆滯漠然，渠案表里不一，小八尚且稚嫩，都不算是她的首選。
但有缺陷也不是壞事，封閉自己內(nèi)心者可用溫柔撫平傷痛，善良打開心扉；表里不一者可用崇拜利用其外在，利誘打開通道；至于最后一個......安羽總覺得還有什么是自己沒看出來的。
如今該知道的都有知道了，繼續(xù)掛著也沒什么意義，她如今更沒有理由去幫助小八。
對她來說，這樣沒有意義的耽誤時間不如多掃一會兒地。
只是如今沒辦法跳下去，誰知道心思敏感的渠案會不會發(fā)現(xiàn)墻外偷聽的她？
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被一個百戲樓的新星記住可不是什么小事。
正欲想法子脫身，安羽卻感覺到腳下多了一個軟軟的墊子。
楚淵？
來人穿著一身太監(jiān)常服，發(fā)絲挽在烏紗里，低著頭，看不清模樣，不過身型倒確實相似......
他弓著身，用后背接住安羽的雙腳，給予她支撐，看樣子是以為安羽爬不上去，想要把她托起來。
這并不是要冒頭的時機。
安羽松開抓握在墻頭的雙手，蹲下身軀，貼著楚淵的后背慢慢滑下去，腳尖一點點接觸地面，安靜而柔順。
她看著面前低著頭的楚淵欲說些什么，此時略微大聲的痛呼穿過圍墻傳入兩人的耳中。
看來不是合適的時機。
安羽當(dāng)即一手拽著楚淵的袖子，一手抓起放在一旁的掃帚，朝著百戲樓正門的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