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的人來稟報,念昔在困牢內(nèi)咬舌自盡,看守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
先前云衍同邢上瑤的對話念昔其實都聽到了,她就被關(guān)在隔壁。
提起她時邢上瑤的冷淡的態(tài)度和中規(guī)中矩的回答,云衍起先還有些失望,她覺得念昔聽了,并不會生出怨懟。
可沒料到,她竟被那短短一句話氣得自殺?
云衍瞥眼看了看一側(cè)桌案前正襟危坐查驗文書的萬安澈,他神色淡漠,仿佛沒聽見方才侍衛(wèi)所稟之事。
青雀明目張膽的飛進來落在桌前,云衍伸手逗了逗它,取了錦條來看。
天誅閣內(nèi)亂,各處分舵集結(jié)成三派,斗得不可開交。
云衍挑眉,最近她是撞了什么大運了?
這下天誅閣內(nèi)亂,應(yīng)是無暇顧及他們羽城分舵被毀的事,難怪這幾日都靜悄悄的。
她傳回命令,盯緊,再探,讓衍居各分號以舒王的名義,拿著送達(dá)的各城守城軍調(diào)令去找守城將領(lǐng),尋求庇護。
至于牧天青,繼續(xù)關(guān)好。
“王爺?!蔽萃庥惺绦l(wèi)小跑進來,走到萬安澈案前,躬身行禮稟道:“欽差楠謹(jǐn)大人到了,現(xiàn)需軍衛(wèi)隨同前往總督府調(diào)查江尹貪腐一案?!?p> 萬安澈抬了抬眸子,從衣袖中取出一只令牌來扔給那侍衛(wèi):“交給楠謹(jǐn),羽城三萬守城軍隨他調(diào)用,若覺得少,那便讓他再叫上督吏司首座龍一,他手下所統(tǒng)管官吏的府衛(wèi)私軍湊湊也有數(shù)千,對付總督府夠了?!?p> 侍衛(wèi)心頭抖了三抖,這陣仗何止是夠了,簡直就是要把總督府夷為平地啊!
他小心收好舒王御令,匆匆退了出去。
云衍歪著腦袋,把手中端著裝模作樣的古籍放下,試探的問道:“欽差大人剛到羽城就去查總督府,這么急的么?”
“他在上京還有要事?!毖韵轮?,就是很急,需要速戰(zhàn)速決。
“那他今晚應(yīng)該查不到江尹窩藏黑錢的所有地方吧?”云衍有些坐不住了。
萬安澈眸色淡然的看著她,云衍被看得有些發(fā)虛。
“我會讓他看著辦。”他道。
云衍訕笑:“要查,其實明日也來得及?!?p> 還差兩處的黑錢云樓沒能順利接手過來,那些守場子的人太難纏了。
“嗯,那便讓他明日再處理總督府的外財?!比f安澈似乎笑了笑,看得云衍心口一陣發(fā)慌。
萬安澈放下文書,忽而起身:“你早些休息,我一會兒也需前往總督府,恐怕會忙上一整夜。”
云衍愣了愣,隨即點頭道:“好,你且小心些,多帶些影衛(wèi)?!?p> 萬安澈輕輕應(yīng)了一聲后,便叫上候著的逐一走了。
云衍一直看著他出了鳳臨閣,突然松了口氣:“阿沁,隨我上樓。”
她帶著阿沁上樓,威逼利誘讓阿沁扮作自己的模樣躺床上替她睡覺,自己換成丫鬟裝束憑著舒王御令溜出王府去了云樓。
一路上都見得大隊侍衛(wèi)手持火把朝總督府的方向走,城中百姓一頭霧水,又好奇又害怕的靠在門邊看熱鬧。
云衍頂著阿沁的臉,一臉嚴(yán)肅的吩咐副使商子歸安排人去把江尹那兩處場子里的黑錢弄回來。
不然,可就要被上京的欽差查封了。
商子歸一聽也覺得大事不妙,他還打算好好謀劃一番給那些人來軟的,現(xiàn)下……他大手一揮,用搶的。
目送著扮成盜匪的云樓死士抄暗道離開,云衍表情凝重的離開了云樓,走小路去了云府。
貴氣的云家府邸不久前還燈火通明,訪客不斷,如今已成了一座黑燈瞎火的荒宅。
云府上下,除了少有幾個命好的下人僥幸活了下來,其余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羽城百姓都傳云府風(fēng)水不好,是兇宅。偶有人路過府門前,都會忍不住脊背發(fā)涼。
更有甚者,會以此告誡旁人,以后看見舒王府的人最好繞著走,不然就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云府這么大的家戶,不就是因著云大小姐惹了舒王的人,才變成如此這副凄慘的境地?
白日尚且少有人會從此處路過,更莫說入夜。
云衍無需偷躲,大刺刺的推開了府門,走了進去。
隔壁宅邸的火燭燈光微微透了些過來,大開的前宅門內(nèi)漆黑無比,仿若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令人有種不知道下一秒會從里頭跳出什么鬼物來的錯覺。
云衍不知為何眼睛現(xiàn)下出奇的清明,黑暗中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甚至聽覺也好的不像自己的。
之前她還沒發(fā)覺這玄妙的變化,此刻到了如此安靜漆黑的地方來,五感的變化實在強烈得不容忽視。
她輕車熟路朝云金城的屋子去,在云金城床頭那副萬里青松圖裱框后拿了一把鑰匙,而后飛身跳上房梁,輕盈的順著房梁走入木雕天花隔出來的閣樓上,打開了暗屋。
里頭堆了四五個箱子,沒上鎖。
云衍抬手打開一個來,看著里頭程亮的黃白之物,貪婪的笑了笑:“陸玖,給你的同僚發(fā)信號,過來幫我把這幾個箱子送去衍居,注意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了?!?p> 陸玖黑著臉從屋外走進來,抬頭看著漆黑一片的房梁上,站在屋中吹了聲短促的口哨。
云衍從梁上跳了下來,拍拍他的肩:“我去后院轉(zhuǎn)轉(zhuǎn),你守好上頭的箱子?!?p> 陸玖梗著脖子點了點頭,云衍施施然走了。
據(jù)說云府這宅子被債主拿來抵債用,但嫌棄此宅兇光甚重不吉利,所以打算賣了換錢。
意料之中的,無人敢買。
債主為此,將賣價壓低了一半。
云衍逛進自己的院子,迎面撲來一陣草木清香,她深深吸了一口。
此處一點都沒變。
她立在院中,瞧著西北邊的院墻,心中唏噓,當(dāng)年,就是從這里,她得到了活過來的機會。
四周空氣突然驟冷,有霧氣飄渺四散。
云衍警惕的回身看去,薄暮凝出的身影,一襲月白華服清簡素雅,襯得他修長的身形渾然透出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再配上那副令人心顫的面孔,屬實驚艷。
“帝紂?!彼淅淇此骸澳阍鯐泶耍俊?p> “隨便逛逛?!彼?。
云衍翻了個白眼,忽而想到一個問題:“你還活著???”
她記得他說過,命不久矣。
“嗯。”他立在遠(yuǎn)處并未動作,只是專注的看著云衍。
云衍有些頭皮發(fā)麻,他平常早就屁顛顛跑過來對她一頓瞇眼笑了,此回……不會真的快死了吧?
“你…”她剛剛開口,帝紂便眉眼染笑搶先一步道:“你不在王府,我擔(dān)心你又亂跑?!?p> “……”云衍蹙眉,不太懂。
“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別逛太晚,今夜羽城不太平?!闭f完,他便笑意盈盈的一拂袖,化霧而去。
云衍的瞳孔微微放大,這是她頭一回見到帝紂的離開方式。
人,能變作霧氣消散無蹤么?
答案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