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若濡竹山(六)
腦瓜子一轉(zhuǎn),她尋了個方法。四面八方無不是橋,走在橋上似是身陷迷宮,不知該何去何從。若是尋常人,這會兒已經(jīng)是迷失了方向,崩潰的想要跳河尋了短見。
她閉上了眼睛,感知風(fēng)兒所指引的方向。即便身旁都是哀嚎哭喊,她也沒有因此而干擾到內(nèi)心的選擇。人的直覺是上天所指引的方向,這是外公告訴她的。
橋是直的,但大多交錯在一起,有橫的橋,有豎的橋,還有斜的橋。每座橋以不同的方向為起點,從上方看,這一座座橋就像是個蜘蛛網(wǎng)。讓人看的眼花繚亂,頭暈?zāi)垦!?p> 每座橋并不是以同一個方向為開端。有些只是虛影,走錯了會一直走下去不見蹤影,直到與虛影融為一體。運氣稍好點的,若走錯了橋,橋會潰散成空氣,這站在橋上的人頂多掉入水中。若是運氣不好的人踏錯了橋,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巨石砸垮的橋沉入水中,坐在碎橋上的人茫然又無助。水中的魚已經(jīng)吞了不少人,可還是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你推我擠。站在橋上的人有老人孩子,也有病人婦女。這些人都只為爭一個修仙名額。
她感知著周圍的一切,走向直覺指的方向,始終是閉著眼。一萬余人僅有三百名修仙名額,的確過于嚴苛。有仙緣之人,即便身陷刀雨之下也會借上天之盾解眼前之難,無仙緣之人,即便手持殺神刀也會跌于土坑之中再無翻身之力。
仙緣這種東西是上天賜予的,上天總是偏愛一些人。簡而言之,便是有仙緣之人,即便被攔在修仙大門外邊,他也能翻窗翻進來。無仙緣之人,即便給他開個小后門,他也能在門檻上摔死。
這就是區(qū)別,而恰好,她便是上天偏愛之人。倘若她不是上天偏愛之人,興許在她閉眼時,就被巨石啪嘰一下給砸死了。既然外公說了,她上輩子是神仙。那么區(qū)區(qū)仙緣之路,能耐她何?
巨石壓下風(fēng)兒的指引,堪堪砸入她身側(cè)的水中,與她擦肩而過的巨石砸出一連串的水花。她閉著眼向前走,時而彎腰俯身,時而側(cè)走退步,盡管反應(yīng)再靈敏,但她還是被鋪天蓋地的水淋了一身。
推搡的路人在她耳旁吵吵鬧鬧,卻并未觸及到她一分一毫。如盲人摸路地似的走著走著,在心里數(shù)到一千步時,她停在了原地。她的直覺所指引的方向便是此地。恰恰在這時,風(fēng)聲漸息,她感覺在一個遠遠的地方,有個老爺爺嘆氣問她:“你走何道?”
耳邊沒了凄慘的叫聲,似乎這是她一人的盡頭。她睜開了眼,可這與閉著眼沒什么區(qū)別。周圍黑漆漆的,自個兒壓根看不到東西。她想了想,回道:“我走無人道。”
這時老爺爺?shù)穆曇麸h入了她的耳里,似乎是從極遠的星河飄來。很是縹緲,仿佛是在另一個時空問她:“無人道?是何道?”
“鬼由人而來;佛由人而來;仙由人而來;魔由人而來;妖由人而來;神由人而來。五道皆由人而來,倘若有一條道是無人道,便是我之道。不在六界之道,便是我尋之道。”
“你說的鬼道、佛道、魔道、神道由人而來,我認你的說法,但妖道,我不認。妖道怎會是由人而來?人想修妖道,必先走歪道??蛇@歪道少數(shù)人而行,成者已入魔,敗者已散魂。若想走妖道,必先不為人。試問妖界中的狐妖、狼妖、犬妖、花妖……有哪只妖由人而來?”
“雖無人修過妖道,但世間有奇術(shù),他人修不成妖道,不一定我修不成妖道。大多數(shù)人以為,人墮入鬼道入了畜生道便是入妖道之法??蓳?jù)我所知,融魂術(shù)也是入妖道之法,這融魂術(shù)我有在《瑤零卦書》里瞧見過。若這法子不行,又怎會寫在書中誤導(dǎo)后輩?唯有人能通五道,若說與人無甚干系,那也只能說是參不透六界之道罷了。我走無人道,也僅是想窺破天道之法?!?p> “你想走天道?”聽老爺爺?shù)穆曇?,似乎是來了點興致:“若你想走天道,又為何來若濡竹山走仙道?”
“無人道便是我之道。六界之道皆走一遍,指不定哪日便能窺破無人道。倘若天道便是無人之道……”她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那我便踏破這天道,讓萬物眾生走我之道。即便墮魂而入生死,赤足踏過火海雷云,也要碾碎輪回生死,問破天機為何物?”
許是被她的言語駭?shù)?,老爺爺默了一陣,才道:“你可知你方才的話若傳出去,會招來多少殺身之禍?我雖看不透你命定何方,卻也知你不是泛泛之輩。若你真是天道接管者,我攔你也無果。這成仙之道你要過你便過去,莫要忘了你今日所言?!?p> 她瞇眼一笑,并未答話。直到老爺爺?shù)穆曇魸u遠,方才漆黑一片的地方逐漸有了光亮。她才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雖說她已到了河岸邊,可她并不樂呵。
可把方才那老頭子給唬住了,不然到現(xiàn)在她還出不來。這么牛逼哄哄的話,就連她自己也把自己唬住了。方才她還樂呵自個兒是有仙緣之人,誰知道竟走錯了虛橋。
若與那老頭兒說錯了話,現(xiàn)下怕是已經(jīng)與虛橋融為一體了。
身上濕噠噠的,涼透的衣衫又濕又重,黏在身上讓她實實冷的一哆嗦。放眼望去,到岸邊的人不止她一人,還有在遠處看著她的夏半涼。
躍出水面的魚兒吞了不少橋上的人,到了岸上,她縮小的法術(shù)也解了。也是在解開法術(shù)時,她才感嘆到渺小的劣處。她曾經(jīng)還羨慕過螞蟻們的渺小,若是得罪人或?qū)擂瘟耍S便找個縫鉆進去也是好的。
只是,縮小后處處受限,讓她一點也樂呵不起來。她腦袋有點熱,許是染了風(fēng)寒,干干咳了咳,然后坐在地上把外衫脫下,披在肩上晾著。若道術(shù)未被封,或許她也不至于把自己當成晾衣架。隨便捏個脫水訣就解決的事,何必這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