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教授,您在嗎?”
喬高陽敲著金紫辦公室的門,并沒有人回應。
于子石也在旁邊喊了一聲:“金教授,是我,于子石,我們能請您再幫個忙嗎?”
還是沒有回應。
“是不是不在啊?”于子石撓了撓頭,把耳朵貼到了門板上聽里面的聲音。
門里面沒有人說話的聲音,但是于子石敏銳地捕捉到,里面確實有一些響動,雖然無法判斷是什么聲音,但確實不像是沒人在的樣子。
“奇怪了,好像是在的,就是不出聲而已?!?p> 喬高陽伸手擰了擰門把,露出疑惑的神色。
“沒鎖……但是,好像被什么東西頂住了,有一股力道擋著?!?p> “是不是邱圣杰擋著不讓我們進去啊……”于子石嘆了口氣,又用力拍了拍門,“邱先生,真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們進來商量?真的是很重要的事?!?p> “我們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眴谈哧栆蔡岣吡寺曇?,“你們在的話,請開一下門吧?!?p> 房間里依然是寂靜的沒有人講話,但是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從門的縫隙里漏出。
“不太對勁……”喬高陽臉色一變,用力推了推門。無奈力氣不太夠,門沒有推開。
“你們在干嘛?”
身后傳來黎飛白的聲音,喬高陽和于子石一起回過了頭。黎飛白一臉嚴肅的走了過來,狐疑地盯著他們兩個,“老遠就聽見你們大吵大嚷的聲音?!?p> “黎隊長,里面似乎有人,但是不肯出來,也不肯回話,我懷疑出了什么事?!眴谈哧栔噶酥搁T,“你能幫我們打開門嗎?”
“……我靠。怎么又是這樣。”黎飛白的五官擰了起來,瞬間掏出了手里的槍,咔噠一聲上了膛,邁開步子擺出了要開槍的姿勢,“勞駕,退后一步,捂上耳朵啊。”
“?”
喬高陽和于子石驚了,各自向兩邊下意識地退開了,捂上了耳朵。
黎飛白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劍眉緊蹙,身體緊繃,瞄準了門的把手,扣動了扳機。
步槍子彈瞬間在門板上開了一個洞,打爛了門軸連接的位置。黎飛白又接連開了幾槍,門板失去了固定后,他收起了槍,后退了兩步,一個助跑沖向了門。
“嘭!”
隨著黎飛白高大的身體的沖撞,失去了固定力門板就像一片紙板一樣應聲而倒。
“……”喬高陽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欲言又止。
“大哥,門沒鎖啊,你這么大陣仗干嘛?!庇谧邮療o奈地看著被破壞得稀巴爛的門,“里面如果有人可怎么……”
這個怎么辦的辦字,在于子石看到里面的景象的瞬間,噎了回去。
里面確實有人,但顯然,已經(jīng)不完全算人了。一個形如枯槁,無法辨認面容的女人正纏繞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她的手,腳,伸出了尖尖的刺,就像樹的根莖一般,扎入了男人的身體,她的皮膚像營養(yǎng)不良的老人一樣塌陷了下去,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眼珠突出的仿佛要掉下來。
男人背對著門口,似乎剛才是倚在半倒塌的門板上,抵住了門,現(xiàn)在他被沖擊力撞倒在了地上,他似乎沒有掙脫的意思,反而緊緊地抱著眼前的女人,以痛苦的姿勢勉強維持著。他的身體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只是機械地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兩人似乎一動不動,只是維持著這樣僵硬的糾纏姿勢,對于破門而入的來訪者們不理不睬。
“邱……邱圣杰?”于子石顫聲道,他依稀辨認出了男人的背影,鼓足勇氣邁出了步子,斗膽走上前。
邱圣杰沒有回應他,只是死死地抱著眼前的人,他的表情里是痛苦扭曲,眼神里滿是悲傷,絕望,他仰著脖子,虛弱地喘息著,眼睛看著虛空里的某一點,嘴唇微微地發(fā)著抖。
“小紫……小紫……你們不要碰我的……小紫……”
他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喃喃著,眼角流出幾滴淚水,對于眼前可怖的景象和自己流逝的生命仿佛沒有反應,只是近乎癲狂地抱著這個怪物,流著淚,似乎還想保護她。
“這該不會……該不會是,金教授?!庇谧邮钩橐豢诶錃?,退了回來,露出恐懼的神情。
喬高陽臉色也很難看,和黎飛白對視了一眼:“難道這不是唯一的……?”
黎飛白眉毛一橫,看著門內(nèi)的景象,滿臉的嫌惡,點點頭:“是的,于子石隔壁那間,諾,也躺著這么一個……”
“……”于子石想起了早上沒打開的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要殺掉嗎?”喬高陽看了那個已經(jīng)不再是金紫的‘東西’一眼,又盯著黎飛白舉著的槍,皺著眉頭。
“……”黎飛白沒有說話,似乎也很痛苦,但手指還是放上了扳機。
“于子石,你退后?!眴谈哧栆姞睿艘话延谧邮?,讓他讓開點。
“為什么……”于子石痛苦地捂著心口,腦子一團亂麻,“怎么會,怎么會變成這樣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保全自己要緊,這東西能被殺死,那么就一梭子解決了吧,這只還算虛弱,不具備攻擊性的,碰上剛才有幾只猛的,打傷了好幾個我們的隊員了?!崩栾w白咬著牙,“挪開,小心我誤傷你?!?p> “不,不,等下?!庇谧邮蝗幌肫鹆擞龅胶笪某蓵r候的事情,掙開了喬高陽,擋在了黎飛白的槍口前,“還有辦法,你讓我試試?!?p> “我操,你嚇我一跳,我差點就扣扳機啊?你有什么叼辦法?”黎飛白生氣地吼了起來。
“給我一分鐘,就一分鐘。”于子石著急地跺腳,“借我一把刀?!?p> “……?”黎飛白露出生氣又困惑的表情,但還是放下了槍,從兜里摸出一把折疊刀,沒好氣地塞給于子石。
于子石接過刀,走到金紫和邱圣杰的身邊?!鹱稀粍硬粍拥芈裨谇袷ソ艿念i項里,只露出了半張臉,長長的頭發(fā)垂落。
于子石狠狠心,手有些發(fā)抖地舉起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道。
“我靠?你干嘛?!崩栾w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難以置信地看著于子石。
于子石不答,雖然有準備還是痛得齜牙咧嘴,艱難地把手強行塞進那緊緊貼合的兩個人的縫隙里,把從傷口流出的鮮血抹在了金紫的臉上。
就像后文成那時一樣,金紫有了反應,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別的什么,她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臉上的皮膚舒展了開來,糾纏著邱圣杰的手腳似乎有松開的意思。
“你的血……”喬高陽露出驚訝的表情,思忖了幾秒鐘,對于子石厲聲道,“給她喝下去。”
于子石一抖:“我靠,那得多少血……我要被榨干了啊,別為難我。”
“一點點也好,試一試?!眴谈哧栕呱锨皝?,幫忙掰著金紫的腦袋,強迫她的頭向上仰起。
“我操……”于子石罵罵咧咧的,皺著鼻子,深呼吸,用力擠壓自己的傷口,十指連心,痛得他肩膀縮了起來。
金紫的臉稍稍恢復了原樣,咽下了幾滴血液后,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艱難地吞咽著,但身體還是枯瘦的。她眼角也流下了眼淚,眼神卻是空洞而死寂的,幾秒種后,她松開了邱圣杰,而失去支撐的邱圣杰的身體滑落在地上。
“小紫……”邱圣杰無力地看著金紫的方向,一只手還試圖抬起去抓她。
“好可悲啊……這個人,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老婆已經(jīng)變成了怪物,就這么被她弄死了嗎?”黎飛白不住的搖頭,“傻逼嗎……”
“又或是,心甘情愿呢。”喬高陽輕嘆了一聲,放開了金紫,轉(zhuǎn)而去試圖把邱圣杰拖離。
黎飛白也上前,一齊把邱圣杰往后拉。
“對……對不起?!?p> 金紫突然用極其沙啞得聲音說話了,她失神的眼睛艱難地看向邱圣杰,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
“她有意識……”于子石看著被鉗制的金紫,“喂,金教授,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金紫沒有回答,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扭過了頭,想掙脫于子石的手。她雖然看上去虛弱,但力氣卻挺大,于子石鉗制不住她,她掙脫了,但卻沒有還手或攻擊的意思。
“你再喝一點,再喝一點。”于子石跪坐下來,握著自己流血的手,哀求著,“不要放棄自我意識,我們就快找出救你們的方法了,你的丈夫怎么辦?你想過嗎?他沒了你,會很傷心的,好嘛?”
“不……沒用……”金紫低聲地吐出兩個字,小幅度地搖著頭,眼睛只睜開一條很小的縫,絕望地看著地面,露出淺淺的笑容,“做……什么……都只是……暫時……已經(jīng)……晚……”
說著,她突然朝著于子石伸出了手,去搶奪他手里的小刀。
“!”于子石一驚,一個翻滾想要退開,但是金紫卻快過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暴力地搶走了小刀,甚至抓傷了于子石的手。
“對……對不起?!?p> 金紫說著,臉上的表情蒼白而慘淡,舉起那把小刀,用力的,毅然決然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在場的三人震驚地看著她緩緩地倒下,伏在地上抽搐著。她似乎還沒死透,緩緩地挪著自己的身體,朝著邱圣杰的方向靠近著。
“啊……啊啊……”
她的咽喉已經(jīng)被切斷了,只能發(fā)出模糊的音節(jié),但她還是努力說著什么,仿佛在用生命最后的力氣道歉,向她最愛的人道歉。
邱圣杰眼神渙散,身體也失去力氣,他崩潰地發(fā)著抖,眼睛盯著金紫的方向。
“不……不……”他無力地喃喃著,掙扎著,朝著金紫的方向爬過去。
于子石看著這一幕,心臟生疼,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撕扯著。
兩人最后也沒能碰到對方的手,就都停止了呼吸,靜靜地躺在了地上。他們的指尖就相隔著那么三十厘米,悲哀地匍匐在地上。
于子石三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電影里面的話,人的死常常是為了什么偉大的目標犧牲,或是用自己的生命換取愛人的生命,而英雄們常常也犧牲自己的利益,換來拯救人類的機會。
但現(xiàn)實里,人們付出了代價,卻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是的,什么也得不到。生命的消亡顯得毫無意義,既沒有換來進步,也沒有換來新生,只是死掉了而已,就像墜落的雨點落在冰冷的水泥上粉身碎骨,但也未曾滋養(yǎng)過任何一方土地,直接流入了骯臟的下水道里。
于子石握著自己流血的手,把頭埋在自己的膝蓋里,在一片死寂中強忍著自己的眼淚。
喬高陽走了過來,拉了拉他的手臂,輕聲道:“不宜久留,走吧。讓安保隊處理尸體。”
于子石紅著眼睛抬起頭,看著喬高陽,發(fā)現(xiàn)喬高陽的表情也很是黯淡。
他緩緩站起身,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在尸體上停留,和喬高陽互相攙扶著,朝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