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 夢

　　一桶水倒扣下來，我跳起來在冰冷刺骨的水柱里亂抓亂叫，隨后在周圍一片混亂中徹底清醒。原來人們正在水里打撈我，冰冷的水刺激我的神經(jīng)，那樣瘋狂的對話原來只在夢里發(fā)生。我感覺不到腰椎以下的骨骼、肌肉與神經(jīng)，我這是怎么了！我的腰折了嗎！我的恐懼、瘋癲只能在嘶啞的喉嚨里抗議。

　　我被人們七手八腳抬上岸，內(nèi)放置在早早預(yù)備好的平木板上，我清清楚楚地看見胳膊上成人手指長短的巨大針頭扎進(jìn)我細(xì)得可憐的血管里，握著它的瘦弱的護(hù)士驚呼道：“她醒了夫人！您的女兒醒了！天哪！她傷得太重了，過來幾個人幫忙！”在廢墟的不遠(yuǎn)處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三位壯漢一個駕著我的胳膊，一個拖著我的雙腿，一個護(hù)著我的腰。我的腰在這次事件中受了傷，周圍的人說我的腰折了尾椎斷了，我的父母就在一旁抱頭痛哭，他們不得不接受我一輩子直不起腰，還有可能會死掉的事實。我的頭腦是清醒的，痛感是真實的。我透過簡易吸氧器沖天嘶喊，也是沖寒笙歌嘶喊：“我不能死！我要活著！”我努力直著后腰，忍著非人的劇痛向寒笙歌下達(dá)最后通牒：“寒笙歌！聽見了嗎！我要活下來！像個正常人一樣！”月湖上卷起巨浪在呼嘯的水柱里分出一支出來繞過我的腰把我從三個壯漢手里抬起來，三個彪幫大漢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就目瞪口呆地看著，所有驚叫聲、嘆息聲、祈禱聲在這一刻被屏蔽，寒笙歌用她的法陣為我撐起一片空間，我就在這里利用已獲得的治愈神力為自己贏來重生的機(jī)會，破損的細(xì)胞組織和肌肉組織在眾目睽睽之下愈合、強(qiáng)化。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安然無恙，在今天我與寒笙歌的命運真正連接起來了。“爸、媽，我活過來了，寒笙歌救了我……”我站立起來水流在我身體周圍徘徊，我伸出手插進(jìn)正在運行的水流里，感受它與我思想的交流，我把它化成冰蝶，有規(guī)律地按照我設(shè)定的軌跡飛舞。有兩只盤桓在我的指間，最后在我的指尖作短暫停留后與其他伙伴一起消失，湮滅在月湖的光影里。我在月湖邊感念，感念生活的恩賜，我的無禮只在幻想里，幻想當(dāng)不得真卻能影響人們心里的情緒。我為剛剛的事感到不安，可誰又能知道呢，誰都不會把夢境當(dāng)做生活，誰都不能把虛幻當(dāng)做現(xiàn)實。聽見命運的嘶吼了嗎，它要沖破牢籠，它要飛翔在高山之巔?？磪龋∷鼇砹?！厄運如影隨形，如蛆附骨。掙脫！用你的肉體抵御困境的打擊，如果你還活著，你該祈禱，你該感謝你自己。在脆弱的靈魂下，你選擇把自己埋起來還是昂揚奮進(jìn)，接受生命的洗禮是對命運的尊重，也是對生活的負(fù)責(zé)。

　　人們圍著我，不敢靠近，不敢說話。我看見他們眼里的恐慌與不解，畢竟不是所有人和我共同見證寒笙歌的事。就算是一起見證了那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的人，眼里還是渾濁。呵！人心！絕大部分人在面對奇跡的時候，態(tài)度永遠(yuǎn)不會像當(dāng)事人一樣，他們會疑慮、會盲從、會驚愕，唯獨沒有祝福。就像相對論所證明的，一切都是相對。有人心里是寬容的，就像血濃于水的親人和情同手足的朋友。他們會永遠(yuǎn)站在你身前身后，我為此感到幸運，我有愛我的家人，我有懂我的朋友，何必為這些無謂的路人煩惱。

　　“你的腰……好了……”父母激動地推搡開人群，跑到我面前險些被亂石絆倒，我牽住父母感受來自親情的安慰。

　　“是，好了，你們看?！蔽遗友?，最后還做了個下腰的動作，雖然韌性有限但足以證明我的健康。父母激動落淚跪地?fù)肀?，再多的話都在這一刻都顯得單薄，用喜極而泣的淚水代替更能讓人有貪戀生命的情感。

　　寒笙歌就在遠(yuǎn)處凝望，我很樂意與她共享此刻的幸福。我大難不死全靠她手下留情，更因為她出手救治我殘廢的肢體。我應(yīng)該有所回饋，可又該以什么方式，又該回饋些什么。對于神明而言，現(xiàn)實的財富享樂是不夠的，他們也未必看得上。寒笙歌想要的是讓自己的命運翻盤，這我可做不到。但是，在夢里多陪陪她，多說些好話總是力所能及的。

　　晚上，我們相約夢境，相對無言卻迫不及待擁抱對方的夢想。我的夢想是早些回歸正常生活，這顯然有局限性，相比較之后的局勢，這算是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她的夢想是什么，難道僅僅是復(fù)仇？我想在她那顆看似強(qiáng)硬的內(nèi)心該有一處是留給善良，堅韌的自己，用來度過她輝煌且悲壯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