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壽十一年,土木興。
今日,解府大婚,整個大安國都知道這個喜訊,原因就是這個婚,是當(dāng)今圣上賜的,男方是整個京都有名的書香門第,族中人才輩出,現(xiàn)如今還有三位重臣在翰林院任職;而女方是任丞相的“千金”,雖說是庶出,但從小就沒見過親母,一直養(yǎng)在嫡母的身邊,便也都當(dāng)做是嫡出的對待,兩人的成婚鬧得京都的大街小巷有了喝茶閑聊的談資。
人們都說,這解任聯(lián)姻本是一樁歡喜之事,奈何這解家迎娶“千金”的人是他們的三少爺——解豐(字謙仁)。這人可是京都了不得的人物。解家重禮節(jié),解家目前的長房有一子,二房有一子,三房有一子,也就是解豐。長房的大少爺資質(zhì)上佳,從小就被族人悉心培養(yǎng),繼承衣缽。而作為三房的解豐,也是從小體現(xiàn)出了不同尋常的才智,但以長為尊,三夫人和夫君都沒有特別的照顧他的學(xué)業(yè),生怕?lián)屃舜蠓康娘L(fēng)頭,但又不忍心屈才,便放任他自己去學(xué),從不干涉。
所以解豐有如今的學(xué)業(yè),全是靠著他自己——他考中了今年的第一百四十名進(jìn)士。
大婚之夜,外面鑼鼓喧囂,賓客盡歡,可屋里的人卻心冷如冰。
任紫嫣穿著一席紅云錦喜緞坐在華麗的床榻上,蓋頭下珠光流彩的金釵步搖,明晰的眉眼,妖冶的容顏,她纖細(xì)的手上點(diǎn)著精心的蔻丹,揭面后定能叫人驚艷不已。只是手旁多了一封信,叫人奇怪,且神采中也因它沒有了一絲情緒的波動。
原來,雖說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本應(yīng)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可讓人難過的是,她的夫君,剛剛寫好了一份休書就扔在了她的旁邊。
解豐今日喝得確實有些多了,雖然這是他的大喜之日,但他一點(diǎn)也不開心,他大部分時間跟在祖母身邊,考學(xué)上了進(jìn)士,游學(xué)到了爪哇,全都是憑他自己和老師打交道,即使從小就明白很多人情處事,他以前也從未抱怨被父母放養(yǎng)的狀態(tài),因為他通過自己努力,較同齡人累一些,但也更有成就感。然而,他這回也終于知道,自己被父母放養(yǎng)多年,原來都是為了有朝一日成為他們攀龍附鳳的工具,什么科考、什么游學(xué),到頭來都成了惡心的錦上添花,他只覺得自己可笑。
解豐恨,恨父母,恨天子,恨自己,他不情愿的向權(quán)勢低頭,成為他們的玩偶,然后被人操控成按部就班棋子,這就是他努力也改變不了的命,可悲,可笑。
解豐著一身紅衣,眾人皆賀道他今日格外俊俏喜慶。深夜,解豐送走了所有賓客,他醉醺醺的來到了婚房,叫退了所有不相干的人,什么禮成沒禮成,他是完全不想管了,整個喜慶的婚房只剩他二人。
解豐因酒醉,面色紅潤,眉眼更醉人,但他指著任紫嫣說道。
“你……對,就是和你說的,我告訴你,今天,沒人掀你的蓋頭,嗝,這婚啊,結(jié)了是算你倒霉了,你的相公,嗝,也就是我,有喜歡的女人了,可惜……不是你,是誰你不用管,你呢,要是受不了啊后悔了啊,這,這有一封休書啊,我剛寫好的,你就拿著它,什么時候想明白了,那就穩(wěn)妥,給彼此個痛快,嗝!”
說完,解豐扔給她一個信封,上面寫著兩個大大的字——休書,然后就踉踉蹌蹌的跑去了書房,呼呼大睡去了,留下還蒙著紅蓋頭的任紫嫣。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傷人。
任紫嫣其實從一開始是有些緊張的,在解豐進(jìn)來之后達(dá)到了頂峰,可是聽完他那一番醉語,任紫嫣就變心如死灰,在解豐走后,她自己掀開了蓋頭,看著床邊的那一封休書。
任紫嫣輕笑。
門外的董嬤嬤馬上進(jìn)來,慌張的問她出什么事了。
“嬤嬤別急,我沒事?!?p> “姑娘,太過分了,他這是太過分了!”
大婚大日竟然敢給任相的千金一封休書!
“沒什么的。”
是啊,這些算什么呢,原以為把未來寄托在這個未知的婚姻關(guān)系上會有所改變,但無奈還是這樣,不過也沒什么值得傷心。
任紫嫣堅定的看著門口。
第二天,解府的三少爺讓三少奶奶新婚夜獨(dú)守空房的消息傳遍的解府,但由于老太君的力壓,消息也只是止步于解府。
請安、敬茶、入族譜,任紫嫣都沒有和解豐一起,而是同嬤嬤給眾長輩敬酒。
老太君看了一眼來人,任紫嫣換上了一套暖黃色的廣袖對襟雙裙,梳上了朝云髻,配的蓮花金釵,面色紅潤,神色如常,顯得人暖意溫柔。只是任紫嫣的嬤嬤大約是哭了一整晚,眼睛還有些腫。眾人這般察言觀色,也因任紫嫣出眾的樣貌讓眾人各有不同的心思。
老太君問三哥去哪了,下人回還在醉酒,這下把三老爺氣得臉都綠了,但見老太君還沒發(fā)話,就把怒火先忍下來了。
老太君沒有再說什么,她叫任紫嫣一一給長輩們敬茶。
老太君是心疼任紫嫣的,但更多的是喜愛。
“你叫嫣兒?”
“是的,祖母?!?p> “真乖,快給賞。”
老太君喜笑顏開的,似乎完全不記得有解豐這個孫子了。
因老太君打的頭陣,喝完茶,就叫人把賞賜取出來,而且一出手就送了任紫嫣一套血玉首飾,據(jù)說是老太君壓箱底的東西。任紫嫣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感謝,她從容的收下了老太君的賞,深深的又謝了一次。百年難遇的血玉,打成了首飾,這是太皇太后送給老太君的賞,老太君一直格外珍惜,眾人見一面都已經(jīng)不得了,這次竟然送了出去。
而坐在最近一旁的稍顯年輕的婦人,是解府的四夫人,也是解府最年輕的夫人,深得老太君的寵愛,主要是因為四夫人出色的容貌和直率的性子。
其他人小聲嘀咕,但也不敢怠慢了任紫嫣。而四夫人笑著接過任紫嫣的茶,大方的送了一個精致的步搖,然后回頭就和親近的二夫人小聲笑道:“三小子可失算了,要有好戲看了?!?p> 二夫人年歲比四夫人大一些,性格更溫潤一些,她有些不認(rèn)同四夫人把人家的家事當(dāng)笑話看,沖四夫人皺眉搖頭。
四夫人對任紫嫣說:“你安心些,我們都會對你好的?!?p> “謝謝四夫人?!?p> 任紫嫣心中還是有些感動的。
勞累了一天,即便沒有解豐的存在,一大家子人還是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也倒和解豐認(rèn)為的差不多,他的存在與不存在,對于這個家族是沒有任何影響的,他的作用也僅限將這個任家的女人娶進(jìn)來。
任紫嫣回到三房的院子里已經(jīng)是申時了,但剛?cè)肭?,天兒還算可以,她讓董嬤嬤將院子里的下人都叫到了一起,簡單說了兩句,順便想認(rèn)識下賬房。
眾人都知道三少爺不喜歡這個三少奶奶,但也很快知道三少奶奶得了不少體面,所以還是不敢惹這位新來的少奶奶的。
任紫嫣原本就想說簡單點(diǎn),可沒說兩句,這個院子里真正的主人出現(xiàn)了。
解豐醉酒醉到這會兒才清醒,依舊是那身紅衣,他從書房出來就看到院子里烏泱烏泱一堆人,心里頓覺不爽。
“誰啊,都干什么,不做事了都?”
任紫嫣背對著解豐,但用后腦勺也知道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任紫嫣依舊背對著他,不答話,人群中有個跟著解豐的老丫鬟小聲答道:“回爺,是三少奶奶在教導(dǎo)奴婢們?!?p> 任紫嫣多看了兩眼這個丫鬟,也沒說話。
“哼,你們別忘了誰才是你們主子就行?!?p> 說完人就走了,再沒多看一眼。
等人走了,任紫嫣笑了一下,然后對底下人說:“原本是想和大家見個面,簡單說兩句的,但正好這會兒趕上了,我就一并都說了吧,不管你們聽過什么、看過什么、心里想過什么,我,都是你們的三少奶奶,你們的主子,即使你們?nèi)贍敩F(xiàn)在不給我面子,難保他以后就不給,就算現(xiàn)在不給,老太君可還是給的,你們只要記住,認(rèn)真為三房做事,一旦被我發(fā)現(xiàn)誰做的欠妥,我可是要罰他的,都聽到了嗎?”
任紫嫣心想,鎮(zhèn)不住他還鎮(zhèn)不了你們嗎。
任紫嫣風(fēng)姿綽綽,一番話下來,已是讓人心中添了些尊敬。眾人皆說聽到了,隨后眾人退去,留下了三院的賬房和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