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轉(zhuǎn)眼追到門前,伸手正要推門進去,耳邊忽聽得“嗡”的一聲,一只小蜜蜂從背后繞了過來,在她面前一閃而過,飛向天去。她一時被那小蜜蜂所吸引,不禁順著它的去處瞧去。卻見房檐角落之下,有個雞蛋大小的小蜂窩,幾只小蜜蜂正圍著蜂巢飛進飛出,一副忙碌的樣子。那少女瞧了一眼,嘀咕道:“這么大一個蜂窩,楊伯伯怎么沒清理掉?也不怕蟄了人?!钡矝]多大在意,手上一使勁,嘎吱一聲,推開門走了進去。
她走進屋內(nèi),反手關(guān)上屋門,心里笑道:“傻貓兒啊傻貓兒,哪里不好躲,偏偏躲到這屋里來,這下可好,教你插翅難飛!”睜大了雙眼,四下搜尋起來。但見這茅屋內(nèi)的陳設(shè)十分簡陋,除了幾樣日常家具,角落里還堆放著幾只木桶和澆花用的噴壺,不過倒收拾得纖塵不染。那少女前前后后,細細地搜尋了一遍,卻不見那小花貓的半點蹤跡,這時正自疑惑,忽聽得“吱呀”一聲,一人推開屋門,走了進來。
那人六十歲上下的年紀,身形枯瘦,兩鬢斑白,左肩上扛著一把鋤頭,懷中抱著一只插滿花骨朵的青花瓷瓶,看上去有些敦厚純樸。他一進屋內(nèi),陡然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有人,顯得大為驚詫,張口正要出聲,猛然間卻見角落里躥出一只貓來,朝著自己疾沖而至,連忙側(cè)過身子,想要避讓。不想他這一側(cè)身,肩上的鋤頭卻磕到了門框上,一時重心不穩(wěn),腳下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同時但聽得悶“砰”一聲,那只青花瓷瓶滑脫了他的懷抱,咕轆轆的向一旁滾了開去。瓶中清水傾瀉而出,花兒隨之撒了一地。
那少女忽見他推門而入,起先也是一驚,但隨后見那小花貓現(xiàn)出身形,雙眼突然一亮,哪里還有心思睬他?慌亂之中,只見她迅速地拽開手里的彈弓,覷著那小花貓奔逃的身影,打了出去。豈料她這一彈竟又偏了準頭,“砰”的一聲脆響,打在了地上滾動中的那只瓷瓶身上。那瓷瓶本來薄如蟬翅,先經(jīng)一摔,后又受此一擊,再也承受不住,頓時應(yīng)聲碎成了好幾片。
而這時,那小花貓已躍過了門檻,一溜煙似的奔出了屋外。
那少女本欲追出,忽見那老者仍自躺在地上,不禁花容失色,驚呼一聲,奔到他的身前,一面將他扶起,一面關(guān)切地問道:“楊伯伯,你怎么樣?摔著了沒有?”
那老者撣了撣身上衣服,站起身笑道:“不礙事!不礙事!剛才我還以為家里遭了賊呢,原來卻是小姐你啊。那野貓子沒嚇到你吧?呀,對了,先坐下再說吧!”說著忙去搬來一張凳子。
那少女心下急著去追那貓,這時見他無礙,吁了口氣,連聲推辭道:“不了,楊伯伯,我還有事,這就要走啦?!?p> 她話未說完,已匆匆邁開腳步,往外便走??蓜傋吡藥撞?,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瞥見地上那只瓷瓶,忽覺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了一眼。豈料她這一看之下,竟似突然看到了一件極其恐怖的東西一樣,面色倏地一白,顫聲問道:“?。畈?,這……這不是我爹書房里的那只玉壺春瓶嗎?它……它怎么會在你這兒?”
那老者經(jīng)她這么一問,仿佛忽然省起什么事來,連聲叫了兩句“糟糕”,惶恐不安地答道:“小姐,您沒看錯,這只花瓶,正是老爺書房里的那只玉壺春瓶呢!”
那少女聽此一說,恍若在那寒冬時節(jié),突然被人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冷水,不禁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過了許久才訥訥地道:“你……你可確定?”
那老者憂心忡忡地說道:“是??!昨天老爺來到園子里逛了一圈,他見這里的花兒開得甚好,遂叫我去他書房里取了這只瓶兒來。他本想剪幾枝新鮮的花兒養(yǎng)在瓶里,可不巧那時鏢局接了一單鏢,老爺立刻出門押鏢去了。他臨走時將這插花之事交給了我,并吩咐我事情辦妥后先放著,等他回來之后,他便親自來取??蓻]想到……”
那少女不等他再說下去,便著急的叫了起來,道:“那怎么辦?這花瓶是我打碎的,爹爹回來后要是追究起來,這可怎么辦?怎么辦?”
那老者略一定神,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瓷片,端詳了一會,說道:“小姐,別急。像這樣的瓷瓶,市面上應(yīng)該也有售賣的,待會我就去找找看看。只要買個款式花紋差不多一樣的回來,到時交差的時候,我再跟老爺解釋一番,想必他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花瓶,而責(zé)怪小姐的?!?p> 那少女搖了搖頭,語氣哽咽地說道:“不行的,不行的。楊伯伯,你不知道,這只花瓶是我爹三十歲生日的時候,我娘送給他的生辰禮物。我小的時候曾聽爹爹說過,這是我娘特意請了燒瓷名匠燒制的,而瓶身上的那副‘龍運呈祥’圖,乃是我娘親筆所繪,天下獨一無二。如今想買,怕是也沒地方買了?!?p> 她頓了一頓,語氣稍稍轉(zhuǎn)緩,酸紅而瀲滟的美眸里卻流下眼淚,又道:“再說了,自從我娘過世之后,爹爹對這花瓶視如生命,珍愛有之,現(xiàn)在我卻將它給毀了。我……我……”
那老者不知此中情由,一時無言以對,這時看著她滿面淚痕,一副擔(dān)驚受怕的樣子,既是焦急,又是心疼,連忙安慰她道:“小姐,這花瓶是老爺出門前托我代他保管的,現(xiàn)在不論它是怎么碎的,終究是我辦事不力,這責(zé)任應(yīng)當(dāng)由我承擔(dān)才是。小姐,此事本就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再擔(dān)心啦?!?p> 那少女眼里突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隨即又抽抽噎噎地道:“楊伯伯,其實我倒不是擔(dān)心爹爹責(zé)怪我,只是這花瓶對爹爹來說,意義非凡,如今我打破了它,心里實在過意不去?!?p> 那老者嘆了口氣,道:“有些事便如這花瓶一樣,一旦破碎了,無論怎么彌補,也恢復(fù)不了原樣啦。既然木已成舟,小姐也別太放在心上。日后老爺若是真要怪罪下來,我就說是我不小心給摔碎的,絕不提你半句,那就沒你的事啦。你快別哭了。”
那少女聽他這么一說,似乎煩憂頓去,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手,歡呼雀躍地道:“真的嗎?那可太感謝你啦!楊伯伯,你真是好人,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那老者見她又哭又笑,眼瞼上尚自掛著淚珠,宛若梨花帶雨,天真爛漫,忍不住取笑她道:“一歇哭,一歇笑,買只饅頭,蹦蹦跳跳!哈哈,小姐,你看你臊也不臊啊?”
那少女頑皮的朝他吐了吐下舌頭,一面拭著淚水,一面忍禁不住地嗔道:“你才買只饅頭,你才蹦蹦跳跳呢!”神態(tài)流露自然,毫不嬌揉做作,只顯得她更加的天生麗質(zhì),清純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