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界。
太陽已然下山。
雖說原先那村落中渺無人跡,但由兵馬洗劫過,已經(jīng)沒有哪處可以落腳。
即便那房屋完好,一個人住著,也難免會有鬼村的既視感。
所以,原先那女孩沒有繼續(xù)在村中呆下去,反而來到了一處寺廟。
這處寺廟,倒也不算太過于破敗,因為之前小女孩便是住在這里。
說起來,這里也算是小女孩的半個家。
不過這寺廟多年都沒有人來祭拜過,供臺上并沒有擺上雕像,所以也不知道這里供奉的是哪尊大神。
小女孩進了寺廟,點了油燈,而后便在供臺旁的一個小竹床上坐了下來。
這張小竹床還是村里做木匠的張大爺給她做的。
一坐上去,小竹床便開始吱吱呀呀地叫喚了起來。
坐在床前,小女孩這才小心翼翼把懷里的木雕取了出來。
上面原本還有些泥濘,不過早已經(jīng)被小女孩用溪水給沖刷干凈。
借著微弱的火光,小女孩這才仔細打量起這木雕來。
這是一個人形木雕,損壞得有些嚴重,但依稀還是可以辨認這小人手上握著個物件。
女孩把木雕轉(zhuǎn)過身來,又看到那木雕小人背后掛著一塊小牌,上面刻著兩字。
“蕭……恒……”
不遠處的鎮(zhèn)上有個私塾。
小女孩常常爬到私塾外面的樹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講課先生。
雖不說博覽群書,但認得的字,肯定比那些趴在書桌上呼呼大睡的才子們要多。
遠在天上的某人,本坐在屋頂上發(fā)呆,卻突然心有所感。
“這回,不會有錯了?!?p> 翻身一躍,從屋頭而下,沖進了房內(nèi)。
房內(nèi)桌上盛著一碗水,水里閃爍著微弱的可憐的一縷火光。
“踏踏……”
突然,寺廟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遭了!
馬王的軍隊又折回來了嗎?
女孩連忙將油燈熄滅,躲在供臺下面的陰影里。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男人說話的聲音傳來。
“看來今天晚上只能在這里將就一晚上了?!?p> “唉,晦氣,本來瞧著馬王那架勢,看能不能來這邊撿便宜,沒想到毛都沒留下一根。”
“誰能想到,傳聞中氣蓋山河的馬王,連這么個小小的村寨都要刨地三尺呢?要怪只能怪我們運勢不好,白跑一趟了?!?p> 原來是兩個想發(fā)死人財?shù)膬蓚€小馬賊。
“咦?這有個竹床?!?p> 其中一個男子一轉(zhuǎn)頭,突然看到了那供臺旁邊擺放著一張竹床,上面的床鋪還整整齊齊地疊著。
“還真有,嘿嘿……”
兩個馬賊在黑暗中對視一眼,突然壓低聲音,邪笑了起來。
“咚咚!”
“咚咚!”
小女孩的心臟不受控制,仿佛要跳出來了一般。
突然黑暗中又傳來聲音。
“這是什么?”
其中一個馬賊從竹床上摸出來一個物件,正是那個木雕。
“破爛玩意兒,別管他了,正事要緊。”
“什么正事?”
“還能有什么正事?”
兩個馬賊又相視一笑。
黑暗中。
“咚咚!”
“咚咚!”
女孩的心又開始跳動起來。
找不到我,找不到我!
“找到你了!”
這寺廟本來就不大,其中一個馬賊順著供臺,走到了女孩藏身的這一側(cè)。
而后,隨手將手中的木雕一扔,作勢要抓住小女孩。
好巧不巧,那木雕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供臺之上。
天上,蕭恒在碗邊正苦惱,這是哪處的火光,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感覺。
回頭看了一眼恢宏的天宮,道了聲:
“拜拜了您嘞!”
而后從碗中一躍而下。
……
小女孩自然不會束手就擒,起身一跳,便跳到供臺之上,那馬賊身材高大,自然也就失去了靈活性,一時間還真沒抓到女孩,只來得及一句,
“抓住她(他)!”
另一個馬賊老早就守在門口,就等著女孩自投羅網(wǎng)。
女孩見狀,知道從大門逃出無望,環(huán)看四周,也無其他生路,不由心生絕望。
一個馬賊守著,另一個馬賊便迫近了。
女孩只能一步步往后退,最終被逼迫到角落。
“呦,還是個女娃,這下賺大發(fā)了?!?p> 那馬賊眼中精光閃爍,在黑暗中竟然都能分辨得出來。
女孩聞言,絕望之心更甚,臉上卻沒有變化,只是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馬賊,仿佛要用眼神殺死這個比她高出兩頭的敵人。
“還是匹烈馬!”
嘴上調(diào)戲著,馬賊卻沒停下手來,一步步接近了女孩。
絕望之際,女孩不經(jīng)意間瞥了一眼供臺上,那里正擎著一尊木雕。
隱約之間,女孩看到了那木雕散發(fā)出了微光。
可憐夜半虛前席,
不問蒼生問鬼神。
用在此處,倒又有另一番意味。
“大仙救我,大仙救我!”
女孩對著那木雕,口中不停道。
那馬賊倒是被女孩的舉動嚇了一跳,呆滯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大聲喝道:
“嚇老子一跳,原來你是在裝神弄鬼,哼,老子們今天就在這,就算來了尊真神,也救不了你?!?p> 然而,女孩卻沒有理他,反而更加虔誠,口中不停呢喃道:
“大仙救我,大仙救我?!?p> 那馬賊怒了,揮舞起碩大的拳頭,就要往女孩身上招呼。
然而,拳頭停滯在空中,遲遲落不下去。
“聽你說,來了尊真神也救不了她?”
一陣寒意從內(nèi)心深處如浪潮般涌起,兩個馬賊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毛骨悚然。
一陣白光在小廟內(nèi)一閃而過,小廟內(nèi)便宛若名畫般定格。
兩個馬賊身體動彈不得,眼珠子卻骨碌碌轉(zhuǎn)到一側(cè),看到那原本立在供桌上的木雕,竟然悄然不見。
而后便看到一縷青煙兀自從供臺上升起,化成一個青年。
這青年一襲青衫,手上正握著一把短笛,正是蕭恒。
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切,蕭恒這才注意到周圍的三人。
“是誰把我喚來的?”
蕭恒看向女孩。
“是你?”
而后又看向那兩個馬賊。
“還是你們?”
蕭恒解開了禁錮,三人都恢復了行動。
那臨近女孩的馬賊急忙退后,與另外一個馬賊站在一團。
那兩個馬賊反應極快。
蕭恒話音剛落,便理清了思路。
“是我,大仙,是我喚你過來的?!?p> 大仙!
蕭恒眉頭一皺,又被叫做大仙,難道自己如今真的和上面那幾位沒什么兩樣了嗎?
蕭恒眉頭皺著,那兩個馬賊自然不敢說話。
不過小女孩倒是反應過來了。
“大仙,救救我。他們兩個是馬賊,想要害我性命!”
小女孩終于開口說話,但很明顯,觸到了蕭恒的眉頭。
“別喊我大仙,我不是仙!”
蕭恒出口訓斥道。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良久,蕭恒才打破了尷尬。
“誰有供奉?”
供奉?
一旁的三人都蒙了。
還是那馬賊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立馬從包裹里翻出了金銀財寶。
“大……尊上請?!?p> 蕭恒只看了一眼,便滿臉嫌棄。
天上,會缺這些嗎?
而后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自然知道今天能否獲救,全在眼前這神仙身上。
摸了摸身上,又沒有半分財物。
而后,才從布兜中取出來幾個小小的物件,怯怯地說道:
“大……大仙,我只有……這個?!?p> 蕭恒卻沒有半分苦惱,反而眼中流露出了異樣的光芒。
是了,就是這個味道。
緩緩走到女孩身前,接過那東西。
“送給我了嗎?”蕭恒輕輕地問道。
女孩點點頭。
蕭恒這才把那東西放在鼻尖,仔仔細細地聞了又聞。
而后,才把那東西塞到嘴巴里。
“吧唧……吧唧……”
緩緩地嚼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這人間的棗子,的確別有一番滋味。
其他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黑暗中,只剩下蕭恒咀嚼的聲音。
終于,蕭恒把最后一顆棗核吐出來,又彈指把它彈到天邊,微笑地對著小女孩。
“你的供奉,我收下了。你的心愿,我還沒有聽到。”
“我的心愿?”
女孩看了看這熟悉的寺廟,又看了看那兩個馬賊,原本想讓兩個馬賊離開的心愿沒有說出,反而說道:
“我想要離開這里,去一個大地方?!?p> “大地方?”蕭恒不解。
“就是繁華的地方?!?p> 蕭恒低下頭,若有所思,而后說道:
“你的心愿,我聽到了。我們,這就走?!?p> 而后,一陣白光閃爍,廟中,只剩下兩個馬賊面面相覷。
“晦氣!怎么遇上這茬事兒?!?p> “知足吧你,人家大仙心腸好,不收你我二人性命,就不要再抱怨了?!?p> “哼,會幾門法術(shù)就算神仙?等我們存點錢財,再去修真門派里混上幾年,哼哼……”
“怎地,還想找那神仙要回場子?”
“打的他滿地找牙!”
“是嗎?”
一道幽幽的聲音突然又從兩個馬賊身后傳來。
遭了!
兩個馬賊心中俺想,而后身體便失去了意識。
蕭恒這才顯露出身形。
“許久沒有在這人間呆過,倒是不知道現(xiàn)在用的是哪些盤纏,正好遇上這兩個小賊,倒是瞌睡來了枕頭?!?p> 一邊搖晃著手中的短笛,蕭恒一邊將兩個馬賊身上搜刮一空。
“送你們一程?!?p> 單手一揮,兩個馬賊赤條條的身軀便開始飛出門外。而后,落在某個山溝溝當中。
馬王過境,這山中,現(xiàn)在沒有擇人而噬的野獸,這兩個馬賊,雖然會吃些苦頭,但也沒有性命之虞。
做完這些,蕭恒才慢慢悠悠地回了寺廟。
神仙,也不是什么都會的。
至少這趕路,還得一步步來。
小女孩正安穩(wěn)地在竹床上躺著,蕭恒道了句:
“我們走?!?p> 那竹床便自己伸出床腿,搖搖晃晃地走了起來,跟著恢復了吊兒郎當?shù)氖捄?,一齊出了廟門。
此刻正值日出。
“那就去那邊吧?!?p> 蕭恒駐足,那竹床也停下。
蕭恒抬頭望向東邊,那竹床也翹起一角,朝向東邊。
“走咯!”
“吱吱——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