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蕓入宮四月有余,但私用的物品卻屈指可數(shù),就連傳旨的內(nèi)侍也詫異地問“蕓姑娘可還沒收拾全?小人還能再等片刻?!?p> 林蕓內(nèi)斂地微微一笑,回道“內(nèi)侍大人費心,這里就是林蕓的全部物品了?!?p> 大約是林蕓這樣的情況確實不多,那內(nèi)侍不禁多看了她幾眼,被人以探究的眼神盯著,林蕓也覺得不自在,于是微微向前走動了幾步,那內(nèi)侍總算回過神來,快步走到林蕓前頭道“蕓姑娘,請隨我來?!?p> 從清音殿出來,林姜看著眼前四五個隨行的侍者,這些人也用同樣的眼神在看著手中僅僅抱著一個小包裹的林蕓,林蕓也大概看懂了眼前的情形,這些侍者怕是都在等著幫忙搬運,卻沒想到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距離最近的侍者接過林蕓手中的包裹,傳旨的內(nèi)侍朝前方高喝一句“蕓姑娘起行!”走在了最前頭,林蕓緊隨其后,一干侍者又在之后,曲折的宮道之后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信德殿。
林蕓對這里并不陌生,但在她的印象中留存的都是些不好的回憶,先是遭到誣陷無法辯駁,被人羞辱名聲掃地,后來身受鞭刑醒來時就是在此處的一個小角室中。
一進殿那股靡靡的香風,又讓她回憶起那日跪在季東和面前的恐懼和無助,身體不自覺地
輕微戰(zhàn)栗。
林蕓被引進內(nèi)殿,內(nèi)侍向正坐在桌案后處理公務(wù)的季東和稟報道“殿下,蕓姑娘帶到。”
季東和從成堆的奏章中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瑟縮在內(nèi)侍身后的林蕓,復(fù)又低下頭道“帶去小暖閣候著。”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沉靜地像是對待手中一件普通奏折。
在季東和的指示下,林蕓被帶到了一間熟悉的小角室中,那日醒來時室內(nèi)昏暗,只看得清室內(nèi)大概的布置與這個“小暖閣”無異,室內(nèi)早已生了暖爐,要比內(nèi)殿更暖和一些,先前睡過的小榻外側(cè)竟是一堵琉璃磚砌成的墻體,日光透過磚墻將室內(nèi)照了個透亮,先前這里有一層厚厚的簾子遮著,才讓整間角室顯得昏暗。
小榻被重新布置了一番,上面鋪了層厚實的羊毛氈子,中間擺上了個矮幾,一看就知道是主人特意布置的用來會客的地方。
林蕓被安排坐在小榻的一側(cè),包裹被放在一旁,交代了林蕓在此處安靜等候,那內(nèi)侍也離開了小暖閣,不大的房間里,只留下林蕓一人,竟也顯得空蕩。
林蕓便這么惴惴不安地等著,原本這暖意最能使人好眠,可林蕓卻全無困意。
漫長的等待,也許有半個時辰了,季東和才從外間走了進來,長時間的垂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絲疲憊。
季東和站在門外,看見榻上正襟危坐的林蕓,不覺有些好笑“蕓姑娘,怎么說本王也是救過你一次的恩人,有必要如此防備嗎?”
林蕓被季東和的聲音驚起,趕緊下榻行禮,季東和隨意揮了揮衣袖道“坐吧,本王不愛看這些虛禮。”
但林蕓仍舊仔細行完拜禮,等待季東和入座后,這才上榻,端正地跪坐在季東和面前。
瞥了眼林蕓那只小得可憐的包裹,季東和問道“本王記得蕓姑娘入宮已有四月?!?p> 林蕓低著頭輕聲回答道“奴婢確實進宮四月又半了?!?p> “是嗎?那定是主事的克扣你的月銀,不然怎么本王見你這般的缺衣少物?”季東和看向林蕓身旁的包裹,眉頭深鎖,沉聲問道。
林蕓慌忙解釋道“不是的,掌殿姑姑并沒有虧待過奴婢,只是奴婢……奴婢習(xí)慣了清簡度日,所以私物才置辦得并不多?!?p> “若果真如此,那也便罷了,只不過本王也曾聽過這樣的說法,若是一個人心系他處,便不會在此處多置私物,蕓姑娘覺得這話有沒有道理?”
“我不……”
林蕓可從未聽過這番論調(diào)想要辯駁,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身子繃得更直了。
“本王不是不通情理的惡人,本王理解你思家心切??赡銘?yīng)該還要在沐陽宮再住上一段時間,若是期間因此而形容憔悴,本王也不好同林老爺交代?!?p> 林蕓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季東和真的是在關(guān)心她的身體……他分明是在提醒她,要她安分守己,不要妄想著誰能幫她逃離沐陽宮!
“身體發(fā)膚,奴……奴婢不敢有所損害。”迫于季東和的壓力,林蕓在他面前很難順利地說完一句話。
“既然蕓姑娘這么說,那本王也就安心了?!奔緰|和終于扯出一抹笑,只是笑意并未及眼底。
“你既出不了宮門,但是家里的事總該是要知道一些的……”
季東和接下來要說的似乎與林家有關(guān),離家許久,林蕓非常急切地想要知道家里的情況,爹娘過得怎樣,二娘身體好些了沒有,姐姐又在做什么,哪怕只有只言片語,她也迫切地想要知道!
然而魚貫而入的內(nèi)侍們打斷了季東和要說的話。
“殿下,奴婢家里可是發(fā)生了什么?”林蕓急切地追問。
季東和抬手,示意林蕓稍等,等到那些內(nèi)侍將手中的茶水點心逐一擺上矮幾又悉數(shù)離去后,季東和抬手要去斟茶,林蕓連忙道“殿下,讓奴婢來?!?p> 季東和看了她一眼,將茶壺交給了林蕓,茶壺中倒出了明金色茶水,一眼就能分辨出是“金葵”,林蕓訝異,季東和竟然如此喜愛“金匱”,莫不是有只飲金葵茶的癖好。
林蕓雙手將茶水奉在季東和那側(cè)的矮幾上,想了想,也為自己斟上了一杯。
“請殿下告知奴婢家中情況?!?p> 季東和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垂眸若
“殿下……”
“本王聽到了。”季東和回過神來,對林蕓的急切有些不耐煩。
“你或許還不知道,令姐現(xiàn)在正在太學(xué)求學(xué),至于她如何有機會進入太學(xué),除了本王以外,也只有太子能辦到,看來不止是本王一個在盯著你們林家?!?p> “怎么會……”
林蕓雖然猜到林姜將來必定會與太子有聯(lián)系,但是沒想到她竟然也被送到了長安。
不過林蕓這一臉的無措倒是討好了季東和,當下便有了判斷,林蕓對太子和林氏的聯(lián)合事先并不知情。
“不過你大可放心,太子有用得上你林家的地方,他慣會做的也就是收買人心,令姐現(xiàn)在是安全的。”
林蕓靜靜地聽著,只是點頭,也不作聲,一副弱不禁風,馬上就要昏倒的樣子。
季東和只當是這件事對于她這么個長在深閨的商賈之女沖擊太大,又加上自己言辭略顯生硬,才導(dǎo)致的。
這已經(jīng)違他調(diào)人進信德殿的初衷,他并非想讓林蕓對他有更多的恐懼和戒備,只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利用作些補償罷了。
早知是這樣的結(jié)果,當初不如就只賞她些東西便罷了,現(xiàn)如今木已成舟,再將她送回清音殿恐怕會有損她的清譽,他季東和竟也能嘗到騎虎難下的滋味。
“還有,你若想家人同聯(lián)絡(luò),也盡可以寫些家書,讓普通的信使送出是不太可能,但可以交給黃文宇,只要沒有太大問題,書信往來不成問題。”為了彌補,季東和也盡量放低了嗓音。
“奴婢真的可以和家人通信?”林蕓的眼中出現(xiàn)了入宮以來最難得的神采。
恍惚間季東和仿佛又見到了那日審問她時,她眼中的倔強,雖情感不同,但其中的光彩如出一轍。
“信德殿后有一小筑,蕓姑娘應(yīng)當不陌生,那兒人少安靜,以后就是你的住處了?!?p> “這……不行,奴婢還是和大家……”
“大家?從現(xiàn)在起,你要記住,你不再是清音殿的樂師,或是信德殿的婢女,而是本王的座上賓客?!?p> “座上賓客”哪是那么容易就當?shù)玫?,不過是雍王的一時興起,就能將商賈之女變?yōu)閷m婢,然后從宮婢搖身一變成為座上賓,誰又知道有朝一日會不會被重新打入塵?!?p> 原本的令旨便是讓林蕓入信德殿伺候的,沒想到剛?cè)氲?,林蕓便得以完全脫離奴婢的身份,眾人既是羨慕又嫉妒,因此人們紛紛傳言林蕓已被雍王所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