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一)
“咚咚咚······”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踏著老舊的拖鞋去開門,門外站著老于,頭發(fā)濕答答掛著水珠,把我一推就往屋里擠。
我順勢拿起床邊的一條毛巾,這毛巾干什么用的給我忘了,干的就行吧。我扔給老于。
“謝了?!彼曇魩е硢?。
“又怎么了?”我特意加上一個“又”字,生怕他不知道自己重蹈覆轍。
“這年頭陰盛陽衰的!老婆太強勢了······”聽到這里我就笑起來,端起涼了的茶喝了一口,知道老于是被自家老婆給趕出來了,也就不再明知故問。
老于表情看不出喜怒,我收起笑,指著蛛網(wǎng)灰塵待在角落的小破屋說:“哎······你看啊,我家就是什么都沒有,老婆也沒有,照樣過的舒適,人吶,要為自己而活!”我假惺惺地拍拍他的肩,他也很配合地回復(fù):“兄弟,這么多年過去,能夠交心的,就只有你了!”
這是我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拿著一罐啤酒,老于來的時候兩手空空,那這罐啤酒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我苦笑著,這人還是得提防著點,萬一被他知道我藏私房錢就會死皮賴臉要求我去請客。
老于在沙發(fā)上睡了一晚后,整個人都精神不少,昨晚那么喪氣的,今早又能和我勾肩搭背了。我問他接下來的計劃,他冷著臉說這次堅決不回去了。這么大年紀(jì)男人,拋下妻兒跑到朋友這里來,多少有點幼稚了,但老于是個固執(zhí)的人,我刷牙直接沉默帶過話題。
老于之前當(dāng)過圖書館管理員,現(xiàn)在退休也沒什么固定工作。這個退休倒不是一般的退休,人也就四十出頭,非得給自己定義個“退休“提前享受老年生活。老于老婆(姑且稱她叫雪兒)越看他越不順眼,孩子上個初中報補習(xí)班得補成績,老于不去工作就沒有多余的收入,況且雪兒對老于之前的工作也是看不順眼。
一個圖書管理員收入能有多高?
在雪兒眼里,男人做這種工作就是“混吃等死”。
出門買早飯碰著老于,他晨跑完之后坐在一群六七十歲大爺堆中,看上去竟然沒有一點違和感。老于笑得眼角魚尾紋都皺出來,看樣子是聊到什么開心的事情了。我仔細回想,老于這一生并沒有任何的高光時刻,頂多算一個快樂的普通人。老婆也是個暴脾氣,這性格換誰能受得了,也就老于這種憨憨能處變不驚。雪兒年輕時確實貌美如花,追求者甚多,也不知道老于這么能娶到這么好的一個老婆,婚后卻大變樣,誰看了不感嘆一句歲月。
老于看見我,朝我揮揮手,熱情極了,我也十分愉快地回應(yīng)老于的問候,旁邊幾個老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勁,腦袋湊到一邊小聲議論著什么。
我看著自己的著裝,也沒啥問題啊,陰陽怪氣什么呢。
我心里多少有點不爽,但還是離開了。
下班回來之后看見老于站在出租屋門口,和一個小男孩在說著些什么,我假裝把耳朵伸過去,聽聽他們到底在聊些什么東西。
“噓,這可是個秘密!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哦!”
老于明顯發(fā)現(xiàn)我過來了,急忙打發(fā)走小男孩。
“吃飯了?!蔽一瘟嘶问掷锏拇樱嫌邳c頭跟我進屋。屋子很小,拉面的香氣可以充溢整個出租屋。老于拿鼻子嗅嗅,“嗯······這是幸福的味道!”
我多少還是有點不習(xí)慣的,試探性問:“什么時候跟雪兒和好???”
“除非她親自給我道歉!”老于嗦面,頭也不抬,額頭上照例出現(xiàn)汗珠。
我也不再過問,倒是希望他能快點去找個工作。照這樣下去,再歡樂的生活,也會因為物質(zhì)支離破碎。
第二天老于就消失了一個上午,中午才回來,手里拎著一袋包子:“今天我請客,豐盛的午飯啊!”
包子還是熱騰騰的,咬一口有濃郁的湯汁,比一般的小攤做的要好吃多了。
我邊吃邊問:“哪里來的?”
老于興致勃勃跟我講起上午他在包子鋪的經(jīng)歷,說自己第一天去上班,老板就獎勵了他一袋獨家秘方包子?!拔疫€想跟老板學(xué)學(xué)怎么做包子呢。”
“那你豈不是自給自足!”我笑著說。
“學(xué)會了讓你嘗嘗,也讓我們大家嘗嘗!”前半句語調(diào)高昂,后半句就黯然神傷起來。
這次果然不同于之前,之前雪兒再這么胡鬧也不會把他趕出家門,這次應(yīng)該是真的生氣了,房子倒也是雪兒自己家留下來的,她是獨生女,嫁出去了卻遇到這么一個老公,要是我是雪兒,不得整天哭喪著臉。
老于這種人只適合做朋友,太過于“佛系”“樂觀”,成功地讓夢想敗給了現(xiàn)實。
我憐憫地看著老于大口嚼包子的損樣,對雪兒處境突然有那么幾秒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