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社會，神婆不怎么能請到，醫(yī)生還是不少見的。
“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她是正面看到了……”醫(yī)生做了個手勢，順手在病歷上記了幾筆，“的死亡是嗎？有這種現(xiàn)象的，并不少見?！?p> 心理診室的窗戶開著，紗制的窗簾像一片輕飄潔白的霧；墻面微微泛著暖黃，上面掛了大小不一的幾幅畫。
面前架著一副眼睛的醫(yī)生寬容地笑了笑，黎芷蘭捏著衣角看了看他。
“是，是生病了嗎？”
所有人都能讀出黎芷蘭臉上顯而易見的惴惴不安，醫(yī)生自然也一樣。他再次笑笑，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黎芷蘭的聲音又小又急：“我能看見她?！?p> 醫(yī)生順勢問了下去：“她還和從前一樣嗎？”
“是——是的，可是她總是帶著些死人的特征。我——我猜，是她的靈魂回來了。”
醫(yī)生又記下幾筆，黎父不耐煩地咂了咂嘴。
說起來還要感謝黎父，他這些年東奔西跑，頗有些見識。知道現(xiàn)在都興看心理醫(yī)生，于是他就帶了黎芷蘭掛了心理診室。
“人死后有沒有靈魂，科學還無法定論?！贬t(yī)生說話的時候挺直了腰板，看起來沉穩(wěn)可信，“但我想，即使有靈魂，他們存在的應該是另一個維度，和我們是不能互通的?！?p> “是……嗎？”黎芷蘭咬住舌尖，壓住了一聲驚叫——黎雨青突然出現(xiàn)在醫(yī)生的眼睛里了。
“是這樣的，孩子，所以你不用怕。你只是病了，如果我們不說那些專業(yè)的術語，就像普通老人家常說的——你是被嚇病了。只是你的病在精神上?！?p> 他的手指點了點太陽穴的位置。黎芷蘭眼尖地看到他在病歷本上記下：……無規(guī)律性的聽幻覺和視幻覺，焦慮不安，自我懷疑，疑似存在輕微抑郁現(xiàn)象……
……目前病人神志清楚，無攻擊性，配合治療意愿強烈，建議采取心理治療，同時配合服用藥物觀察治療。
醫(yī)生在記錄的最后草草畫了個圈兒。
正是因為低頭書寫的這一段時間，他沒有看到黎芷蘭臉上的恍惚和心虛。
其實黎芷蘭還沒有說完。如果醫(yī)生聽見她說自己經常失去意識，但卻仍然能進行活動，或許對她的病情會有另外一番判斷。
可惜當醫(yī)生抬起頭時，眼前的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我這里是心理門診，孩子的狀況可能還需要去看一看精神科。這不是什么重病，精神科的大夫會對癥下藥，很快就好了?！?p> 黎父擰起了眉頭，神色厭煩，粗聲粗氣地道：“怎么她還得了神經病了嗎？”
“精神，不是神經?！贬t(yī)生認真地糾正，“先生，我就這么給你說吧——現(xiàn)在孩子可以肯定是被嚇病了，她需要人的陪伴照顧和安慰，如果在家里癥狀得不到緩解的話，應該找專業(yè)人士進行心理疏導。去看精神科呢，是因為孩子有抑郁的傾向，去看看也是為了確定一下，防止有加重的可能?！?p> “這么麻煩?！崩韪覆粣偟氐闪死柢铺m一眼，“真會給我做禍。”
黎芷蘭只是道：“我在家里是不是慢慢就會好起來？”
“有家人的陪伴，走出來的自然會快一些。但我還是建議……”
“行了大夫，我都聽見了，要是她病得厲害我們就送她上精神病院去。行了，走了啊大夫?！?p> 黎父緊緊拉住黎芷蘭的胳膊，匆匆離開，活像診室里住了個吞錢的鬼。黎芷蘭連話都沒有工夫說，只來得及一把抓走了桌面上的病歷本。
“我告訴你，給你看這一回病，都夠你奶奶吃一回保健品的。你最好知道不辜負你老子的好意，不過是嚇了一跳，再鬧什么幺蛾子我真給你送精神病院去，長??！”
回家的一路上黎父都在罵罵咧咧地威脅，黎芷蘭低著頭靜靜聽著，嘴角含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雖然黎家沒有人肯為了黎芷蘭的病情上心，但幾天下來她仍然在好轉。很難判斷那位醫(yī)生是不是個好醫(yī)生，但他的態(tài)度極為篤定可信。黎芷蘭聽取了他“人和鬼不在同一維度”的看法，從那以后，就沒有再見過黎雨青。
只要不看到她，黎芷蘭便覺得好得多——盡管她的精神更加恍惚，“斷片”的頻率也越來越高。黎芷蘭還清楚記得醫(yī)生在病歷上寫過的話，因此下意識地把這種情況歸結于抑郁癥，并沒有過多考慮。
直到距離開學還有不到一周的時候，黎芷蘭在她的病歷本上讀到了一段留言。
“姐姐，如果你還記得我的話，大概也記得我的死因。我可真是冤得很，怎么，你也以為，我要搶你的家產，所以包庇你的母親嗎？”
“兩個老東西跟我媽扯了那么久的皮，如今也沒有給我說話?！?p> “姓黎的可真沒有什么好東西?！?p> “姐姐，我說的，你可要記住?！?p> “黎家完了，黎家那老不死的完了，你媽完了，黎新廣也完了。你死了。我說的?！?p> “這是你欠我的。我會保存著你的身體，我拿它替你活下去。我這幾天試過了，你的身體不錯。我用著很好。而我不會允許你在一邊看著的?！?p> 潦草的字跡，組成的留言簡直簡短混亂到不成句，卻讓黎芷蘭周身漫開了寒意，從頭頂直冷到后腳跟。
她不想讀下去，但似乎這副身子真的已然不由她。她僵直地站在那里，移不開眼睛。
浸在襲來的無盡的恐懼和寒意中，黎芷蘭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竟然堅強地看完了最后一段話，仍然沒有跌倒、崩潰或者發(fā)瘋。
“不如我改個名字，咱們是姐妹啊，我應該改一個和你相似的名字。”
“黎芷如怎么樣。如，像你，我像你，我就是你?！?p> “我就是你?！?p> 刺激過于巨大，有時候反而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黎芷蘭反而咬牙發(fā)了狠鎮(zhèn)定下來，一旦精神開始恍惚，就用疼痛強迫自己清醒過來，連覺都不睡。
黎芷如也搶占過身體，畢竟這種事情并不是保持清醒就可以完全避免的。但長期缺乏睡眠的癥狀顯示出來，身體上的疲倦讓黎芷如什么都做不成。
幾天之后，黎芷蘭才漸漸明白過來。
既然黎芷如想要她的身體，必然不能直接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