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咱們總歸是這樣，也不能害了無關(guān)之人?！蹦强邶X伶俐的老者也爬起來道，“郎君走后報官便是，我們生死不論，豈有連累無辜之人的道理呢！”
其余的，無論是成家人還是佃農(nóng)，皆齊聲道：“說的是，說的是?！?p> 夭桃耳朵里聽著兩方正義激昂地對話，一臉麻木地看著門口跟木樁子一樣杵著，也不攔也不喊也不跑的小廝們，內(nèi)心幾乎是崩潰的。
這是不是有點過分，成有德你是不是拖欠人家臨時演員們的工資了？
不過其他人好像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話音落下去，佃戶們便擠擠挨挨地向門口后退，為夭桃讓出了一條通路。
只有推搡管事的那個佃戶，看起來不太樂意退走，似乎是覺得夭桃有一條縫能走出去就完了，用不著所有人都讓開。老者便拽著他的胳膊，一疊聲不斷地勸說著把他拉到了一邊。
夭桃還沒有來得及一臉感動得走三拒三辭的套路，數(shù)個家丁便恰好在這時沖了進(jìn)來，手里執(zhí)著棍棒草叉，
對佃農(nóng)們劈頭蓋臉地打下去，揮舞驅(qū)趕。
方才被念了木頭人定身一樣的小廝總算他們都是些活的，這會兒也行動起來，拉扯著農(nóng)人的衣服頭發(fā)，一個個將他們拖將出去。
成有德的一個兄弟大約是發(fā)覺了場面上出現(xiàn)了突發(fā)而詭異的尷尬氣氛，開口解圍道：“德兄，他們太過放肆，若不追究，難解人心頭恨。不如先把這伙人關(guān)到馬棚里，過會我命人打他們一頓，親自去問著他們，為什么竟不念我們的恩，反沖進(jìn)來喊打喊殺的！”
成有德一副要氣死了的模樣，叫了一個丫頭來替他撫胸順氣：“還提他們做什么！我家的馬棚金貴的很，恐怕他們的破屋漏瓦還比不上呢，那幫人可住不起！還是天牢管吃管住，他們住著正和適?！?p> “呀，這是不是有點過了？錯的自然是他們，我們養(yǎng)活了他們，誰料他們竟刁蠻至此！可大哥知道，我一向心腸最軟，連殺雞宰羊都不忍見，畢竟那些佃人也是人，我怎么忍心見他們進(jìn)了那囚籠啊?！币粋€身材圓胖程度唯一一個超過成有德的擦眼抹淚，隨即他轉(zhuǎn)了一下身，面向夭桃開口，“我想起來，侄兒才是受了嚇的，咱們早習(xí)慣了這樣的情形，侄兒可是第一次見，恐怕他還害怕?！?p> 夭桃被這過于玄妙的反轉(zhuǎn)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佃戶們?nèi)勘或?qū)趕出去，仍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成有德真以為夭桃被嚇壞了，急忙將她摁在椅子上，命人端一杯熱茶水給夭桃遞到手上。
其實夭桃只是被事件發(fā)展中的各種情節(jié)反轉(zhuǎn)震驚了，眼神有些發(fā)直，要知道她寫小說一般都不敢這樣寫。鼻子里聞見茶香，也沒覺出茶水滾燙，直接下意識地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然后就驚醒了，這辦法還蠻管用。
“叔，這……”
夭桃原本想向成有德詢問一下那是什么情況，卻在看見成有德神情的一瞬間閉了嘴。
成有德就坐在夭桃的身邊，一臉晦暗。夭桃看著成有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反復(fù)復(fù)跟便秘一樣的表情，覺得有些乏味。
無論今天這件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成有德的表現(xiàn)真的是太夸張了，叫人一看就知道里頭有演戲的成分。演技極不專業(yè)，差評。
到底是他請了農(nóng)民演戲，還是正好趁著農(nóng)民來鬧事給她即興演了一出戲？
無論是哪個原因，總歸是有目的的。對于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他總不可能一直一言不發(fā)，現(xiàn)在的作態(tài)只是想讓夭桃先開口。
夭桃停頓了一下，用嘴巴燙傷大喘氣遮掩了過去，隨即好像接著上一句話一樣開口：“這愣頭也是無妄之災(zāi)，德叔，家里鄰里的可有人通岐黃之術(shù)嗎？”
“啊，有，你看看我，真是老了老了，腦子也糊涂，再被氣了一頓，什么都渾忘了?！彼麤_著立在門邊的小廝揮了揮手，“去請張杏林來，給那車夫看傷?！?p> 小廝答應(yīng)著要走，夭桃忙叫住小廝：“我身上尚有些銀錢，你拿去……”
成有德忙和幾個兄弟一起按住夭桃的手，用眼神示意小廝先走。
“哎哎哎，可不敢這樣，賢侄，你這是不給我面子。叔叔家里雖然艱難些，不至于連請大夫的錢都沒有。你坐下歇著。”
夭桃便解下荷包堅持要放下，一會兒大夫來了更是堅持要自己給大夫掏藥錢和辛苦錢，一伙人糾纏不停。雖說這種事情不謙讓不好，但夭桃也讓得太過真心實意了，甚至見人阻攔便以“看不起我這幾個小錢”為由，不停地加碼，將一個人傻錢多不通俗務(wù)的任性少爺形象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反正祥廟成家也并不知道成規(guī)矩到底是個什么德行。
自然，夭桃表演的也過于浮夸了，這也難以避免，畢竟她和成規(guī)矩都不清楚這個時期銀錢的購買力。
不過夭桃覺得問題還不大。成有德兄弟們愛信不信，反正她只是想拖點時間。這并不只是為了憋屈成有德，更重要的是，如果在拖著的這段過程中夭夭及時回來，就可以把這一切分析給她聽了。
要不然她就算發(fā)覺了真相，恐怕也會自我懷疑，最終就會像做選擇題時把對的改成錯的一樣……
直到成有德也不再攔著她給大夫賞錢，夭桃才隱約能猜出來，這個價錢肯定比通常賞錢的份量多得多了。
在這個價格上，若成有德真的攔住了她，那是斷人財路要招人記恨的事情，成有德更不會為了客氣得罪大夫這個職業(yè)；若是成有德替她給了，恐怕這個遠(yuǎn)超過普通賞錢份量的價錢，會叫顯然十分在意錢財?shù)某捎械氯馓邸?p> 但應(yīng)該也沒有過分多少。雖然大夫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激動，也越來越疑惑，但還沒有到天降橫財?shù)哪欠N既狂喜又惶恐不敢接受的模樣。
這肯定是他能在不算長的時間里自己賺出來的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