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往之事
是夜，傾城打開行李，又摸出一盤香片，她給屋內(nèi)眾人喂了清露丸，便點起了香。此香安神助眠，使人心氣寧靜，附近非武藝高強之人都將陷入沉睡，可保屋內(nèi)對話無他人可知。
“素霜，七年前你從燕都去永州，為什么呢？”付吟坐在桌邊托腮問道。
素霜有些局促，深呼了口氣，將小瓏摟進懷里緩緩道：“當(dāng)時我有了小瓏，在燕都無法立足?！?p> “為何？我聽聞燕都這里對女子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樣拘束。”傾城囑咐了墨青時常查看其他客人情況后，也坐在桌邊問道。
“因為……我曾是江南煙雨樓……總之，我是不可以有孩子的?！彼厮搜坌…嚕拖骂^嘆了口氣。
“小瓏你隨青青哥哥去睡吧。”墨染支開了小瓏，向墨青擠擠眼，墨青便心領(lǐng)神會帶走了業(yè)已困倦的小瓏。
“素霜，你可知艷喜？”季落也搭了句話。誰料他話音剛落，素霜的眼淚就簌簌而下，她哽咽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付吟傾城上前安慰她，素霜凝眸望了望付吟，手指間突然多了幾分顫抖。
她略略平復(fù)，飽含深意地瞥了一眼季落后說道：“艷喜，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對不起她?！?p> 素霜說，她和艷喜自幼時便被賣入江南煙雨樓，日日同處研習(xí)琴棋書畫，又在同一日掛牌迎賓，素霜嬌柔溫順、艷喜美艷活潑，并稱樓中雙姝，二人感情深厚。
當(dāng)年艷喜為屠龍所眷，獨享樓中寶閣“靈仙臺”，艷喜也發(fā)愿只鐘其一人，受屠龍幫眾保護鮮少出門。素霜一時覺得打擾不便，二是雙姝只余一人她便更加忙碌，便與艷喜減少往來。
而當(dāng)她聽說屠龍敗北而歸，與艷喜雙雙身死“靈仙臺”時，也只是見到那人群中，躺在地上相擁在一起的一對尸體。
那時，她好像看見了眼前的藍衣男人，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俠義少年。
“其實，艷喜不知……我早已知曉屠龍的結(jié)局，我卻沒能早早規(guī)勸提醒，”素霜掩面而泣，“我實在對不起她！”
眾人感到吃驚，素霜自嘲地嘆了口氣，“其實我早已不是樓里的人了，不妨告訴你們。
“江南煙雨樓，掌握著你們想象不到的情報。”
原來，當(dāng)初屠龍幫、廊匪、云天教、付家莊等的許多事宜和安排，江南煙雨樓都已有所察覺，預(yù)料到屠龍的身死并不困難。江南煙雨樓，原是一座掩映在秦樓楚館之下的情報組織。
“我自懷了小瓏，樓里便容不下我，有了牽絆的人不能心無旁騖地收集消息，主子便放我離開了?！彼厮忉尩?，“但我們并未牽扯入當(dāng)年屠龍幫、廊匪或是云天教的紛紜之中?！?p> 素霜的眼神落在季落身上，她這下認(rèn)出了這個男子，幾年的風(fēng)霜磨礪幾乎抹去了當(dāng)年手持破風(fēng)刀的“大漠之狼”鮮衣怒馬的少年氣，唯有那雙眸中還透出桀驁不屈的意味。可惜，人們都知曉大漠之狼的名聲，見過他的人卻寥寥無幾，但是當(dāng)年他和付家莊大小姐的故事的確是常為人說道。而眼前這位白發(fā)女子大約就是付家小姐，居然真的被救醒了。
季落的思緒也略略飄回了江南煙雨樓的那天，艷喜果斷一刀插進了走火入魔的屠龍的心口，又隨之而去，二人略做告別之后雙雙殞命于靈仙臺上，叱咤一時的屠龍幫隨之煙消云散。
付吟此時卻別有心思，江南煙雨樓她知曉，艷喜她知曉，可是為什么總是想不起來往事細(xì)節(jié)，一旦她開始努力回憶，就會頭痛。
她記得自己是影姑娘，記得是如何行俠仗義；她記得自己與季落賽馬初遇，記得二人傾心相許，記得父親同意嫁娶；她記得伯父的死，記得自己漸漸毒發(fā)的痛苦，記得三年前失去意識時的恐懼。
但是她好像怎么也想不起許多細(xì)節(jié)，今日素霜提及后，她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她本應(yīng)該知道的，特別是關(guān)于屠龍幫、關(guān)于廊匪、關(guān)于云天教的種種，都格外模糊。
這太巧了，她不信巧合。聽傾城說，目前尚不清楚藏鋒之毒會不會帶來記憶上的損害，但是偏偏是這些相關(guān)的記憶不甚清楚，實在令她生疑，下毒之人——那個莫紅為何要模糊這些記憶，她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不是她，又是誰參與謀劃了這些，背后還有什么陰謀？
思及此，付吟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些疑問逼迫著她想盡快回一趟付家莊，問問父親和望夏。她甚至還想去那所謂的情報組織江南煙雨樓，找尋當(dāng)年的蛛絲馬跡。
墨染望著一時沉默、陷入沉思的素霜、季落和付吟，輕咳一聲道：“我打個岔，素霜姑娘，小瓏他……和屠龍可有關(guān)系？”
素霜燦然一笑，搖了搖頭：“不，小瓏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p> “他……已經(jīng)去世了嗎？”傾城嘆息道。
“也許吧，自他言說去大漠中行商之后，我就再未見過他，大約是消失在茫?；哪辛?。”素霜瞧了一眼付吟和季落，低眉道，“我從記事起便身在煙花之地，不知來自何處，去往何方，所以并沒有什么癡念，過往之事不可追，我也不想去苦苦尋覓了，只希望小瓏一生健康快樂。”
眾人又略聊了會兒，素霜的確不知此次云天教的作為事出何因，正如她所說，早已歸于平靜生活的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普通的樂師、普通的母親罷了，被云天教選中參加什么天龍祭，似乎真的只是因為自己的生辰八字。
眾人各自回房休息，傾城將自己的床讓給了素霜，一時睡不著，便施展輕功登上客棧房頂細(xì)細(xì)思索。其實她有兩點搞不清：
其一，付姐姐的失憶之癥似乎并非藏鋒引起，藏鋒作為莫非派之毒，必然是經(jīng)過精心調(diào)配，毒性應(yīng)極為純凈，以她的判斷，與付姐姐的失憶應(yīng)該并不關(guān)聯(lián)。
其二，是素霜被選為所謂的天龍祭祭品，似乎有些不合理之處，但是現(xiàn)在尚未明晰。今日談話看來素霜那邊沒什么別的收獲了，倒是江南煙雨樓也是個情報組織的確出乎意料，也不知是否與其他江湖勢力有瓜葛，值得探看一二。
然而幾天前，江南煙雨樓迎來了一位客人，買斷了與付吟相關(guān)的一切情報，從此在江南煙雨樓的記檔中，關(guān)于付家莊大小姐的往事種種，都將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