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青河的秘密
第二十九章青河的秘密
夜色如濃墨般潑灑開來，大片大片的覆蓋住鮮紅嫩綠的花草樹木，使其沉悶暗淡，又零零散散的點漿住或立或趟的飛蟲走獸，使其凝固靜止。
夜里的大山依舊還是那么雄渾壯麗，有起伏有溝壑，只獨獨沒了生機，但單這一項，便足夠叫人心生恐懼，不敢靠近了。
可有些人并不這么想。
老鴸不立大門的設(shè)計給他提供了很多方便，他只需輕輕地關(guān)上房門，放柔腳步，便可順利走至院外，接下來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偷偷到達(dá)目的地了。
但世事總不盡如人意，他剛出房門口就聽到了老鴸和孫高的交談聲，之后只能調(diào)轉(zhuǎn)頭來穿過冗長的走廊，從大院的最左側(cè)翻出去。
有句話是這么說的，當(dāng)你下定決心做一件事的時候，全世界都會幫助你。
老天看著這位執(zhí)著的人士沒有被任何磨難挫去銳氣，不顧身上東破一塊西劃一道的辛苦行走在茂密漆黑的樹林當(dāng)中，大概是被他不畏艱險的精神所感動，于是悄悄將烏云撥開，露出澄澈的月色來照亮他的前行之路。
隨著月光灑下，那隱匿在夜色中的人終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原來是換了身暗色行裝的青河。
時間靜靜流淌，青河沿著一條崎嶇小道一路行至一個有著重重枯枝藤蔓掩蓋的地方。
他矮身鉆進(jìn)一個層層隱蔽下的漆黑小洞，從衣兜里掏出一張畫滿奇怪紋飾的長條符咒，口中念念有詞，“萬靈聽我命，來去了無蹤”。
右手輕撫過符咒，手指停留處有絲絲黑霧繚繞開來滲入到符咒當(dāng)中，等咒語念完，符咒突然間膨脹數(shù)倍，憑空化作一個巨大的褐黃色口袋，一個猛扎將青河納入其中，“哧”一聲，無數(shù)黑氣爭先恐后地從那個符咒大布袋表層急速鉆出，隨后再“嘩”的一下，連帶著那個大布袋和袋里的人就這么消失在了一團黑霧當(dāng)中，隨著黑霧散去，這空空的山洞里什么都沒有留下，仿佛一切未曾發(fā)生。
“吾皇，不是商量好計劃一開始我們之間便要盡量減少見面的么，此次慌忙出行，可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一長發(fā)女子漂浮在半空中，冰涼的聲音摩擦過青黑的石壁，穿行過清冷的空氣，最后落在了單薄赤裸的肌膚毛發(fā)上，惹得青河渾身一麻。
“齊全和馬魚出事了”，青河強忍著不適溫柔的看向那名長發(fā)女子說道，“我當(dāng)時為了讓齊全聽信于我，便按你教我的將那團黑氣種入了他體內(nèi)。”
浮在高空中的女子在青河看不到的地方眼波流轉(zhuǎn)，臉色陰沉，但轉(zhuǎn)瞬又綻放開甜美笑容飄至青河面前，“吾皇，那蠱種當(dāng)初不是說好用來控制叛亂之人的么？現(xiàn)在這么輕易地用到了齊全身上，以后要是再有人生出異心可就不好辦了啊……”
青河在女子靠近之后，整個人一下子柔和下來，“放心，沒事的，其他人我都有把握，只要把齊全和馬魚穩(wěn)好就不會有大問題?！?p> “只要您心里有數(shù)，那臣自然是再放心不過了，只是，若是您心里早有論斷了，為何還要冒夜前來呢？”
青河笑著抬起手，像是想輕撫那女子的長發(fā)，但剛剛還乖順的女子瞬間臉色大變慌忙躲開，“吾皇，臣身上陰寒之氣過重，切不可過多做接觸，若是不慎讓您受到陰氣侵蝕，那臣即便是再死上千萬遍也彌補不了這滔天罪過了?！?p> “你又開始危言聳聽了”，青河無奈寵溺道，“好了，說正事兒，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你之前給我的那團黑氣具體是什么？之前你只跟我說若有反叛者出現(xiàn)便將這黑氣種入那人體內(nèi)，但我把它種到齊全體內(nèi)后，他整個人都變得熾熱撕裂起來，好像稍不注意就會被引爆一樣，甚至在緊要關(guān)頭還直接將馬魚捅了個對穿?！?p> “什么？！”那女子再維持不住表面的平和，震驚的看著青河，“快！將整個過程都仔仔細(xì)細(xì)的說與我聽！”
“好”，青河溫聲答道，盤腿坐在山壁邊抬頭看著那女子開始將當(dāng)時的情況慢慢講述給她聽。
陰冷潮濕的山洞里，一短發(fā)男子側(cè)著臉，脖子微彎，有一滴水滴自發(fā)梢忽地滴墜下來，落在清透的額角上，劃過柔情的眉，繾綣的眼，順著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輪廓一路滑至下頜骨突起點，“啪嗒”一聲，融化進(jìn)了衣襟深處。
那情深男子嘴唇一張一合間都是溫柔，憑一己之力，生生將這陰森冷暗的山洞變成了春暖絨絨的芙蓉軟帳，只可惜，男子心之所往眼之所系處，那女子的臉色生硬難看，并不想配合著演上這一出公子小姐情深似海夜半話談的戲份。
“我知道了”，那女子聽完后沉著臉隨口應(yīng)承到，忽又想起了什么，慌忙看了一眼青河，還好青河只是靜靜看著她，臉上并無異色。
“啟稟吾皇，臣……”
“你以后就叫我青河吧?！?p> “萬萬不可……”
“小亥，雖是迫不得已，但我們也難得有這么一段可以以你我想稱的日子，我希望在這短暫的時光里，我們就做一對平凡的小夫妻，好么？”
女子呆呆的看著青河，像是被感動了，但神色又略有些怪異，“好的，青河?！?p> “這樣就很好”，青河笑意盈盈的看著小亥。
小亥抿了抿唇繼續(xù)開口，“馬魚的體質(zhì)雖與常人不同，但大抵也只是凡人肉胎，有那只神獸在，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太大問題。至于巫毒蠱，也就是那黑氣，乃是至陰至寒至毒之物，一旦種到體內(nèi)，現(xiàn)在這世上必是無人能解。這蠱毒能讓被種之人極易相信下蠱之人的言語，將下蠱之人所傳達(dá)的情緒在自己體內(nèi)成千上萬倍的放大開來。等蠱毒滲入四肢百骸，進(jìn)到心臟大腦，那中蠱之人便會成為下蠱之人身邊最忠誠貼心的一條狗，最鋒利精準(zhǔn)的一把刀。”
“是這樣，但是那天我親眼看見馬魚能呼風(fēng)令水，她體內(nèi)不會也有些巫族血脈吧？”
“哪有這么巧的事，那次是因為她入了陣法，前世的力量在逐漸蘇醒所導(dǎo)致的。但前世力量始終受梏于這世的凡體，玩不出太大名堂來?！?p> “你都這樣說了，那……”
“轟！”洞內(nèi)忽然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打雷聲。
“怎么了？”
那女子眉頭一皺，背后似有濃重黑霧蔓延開來，她咬牙切齒道，“看來她的運氣不錯啊，這世也混了個有巫族血脈的身子?！?p> “那該怎么辦？”
“放心，就算她這世有巫族血脈，但的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繁衍，巫族血液里的力量早就稀薄的不成樣子了。即使她能力再強，將身上那點微弱的巫族血脈發(fā)揮到極致，也成不了什么大氣候，你只快些回去就是，記著，莫要叫他們發(fā)覺我們之間的事?！?p> “放心”，青河一邊伸手掏出一張符咒一邊堅定的看向女子，“快了，很快我們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女子臉上浮起微笑，“青河，你說的話，我自然是相信的。”
待青河消失后，那女子的臉色急轉(zhuǎn)而下，整個魂體飛速被一團濃稠的黑煙纏繞包裹住，“真是不中用！”一個沙啞憤慨的聲音，穿過黏膩陰寒的黑霧倏忽打在冷硬光滑的山洞石壁上，轉(zhuǎn)眼就散了。
恍惚間，女子好像憶起了一些往事……
有段時間，她特別喜歡抱著一大包瓜果蜜餞，背靠正脊一側(cè)的小獸，姿勢灑脫地坐在屋頂上，看那一個個眉目姣好的戲子演繹出一段段感人肺腑的悲歡離合。
哦，她其實不大愛看富家公子落難小姐或是貧苦書生情深窯姐兒的折子，只偏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戲本，看的時候心情陰晴不定的，一會兒不開心，便發(fā)泄似的一股腦兒將包里的零食吃個精光，一會兒開心了，便又笑著從屋脊上飛擲下幾塊碎銀，待那拉弦的將音樂從玲瓏逗趣兒拉成怦然心動時，她便無聊的撇撇嘴，起身拍拍身上的糖粉小屑，幾個起落從房頂上翩然而去了。
噔是那小臉彤彤紅，巧鼻嬌唇，好一雙望斷秋水翦翦瞳。
花燈滿目，笑意偷露，攜手伴走歡聲路。
“唉，聽母親說那后山小廟甚是靈驗，不如趁此時機同去來一看~”
總角少女言笑晏晏，裙角飛揚身影倩，山路陰森，蟲兒鳴來風(fēng)兒喧，處處是那鬼怕神厭~
“啊蓮，我有些心慌”
“無甚好怕，只需過短橋穿長林，轉(zhuǎn)過那蜿蜒胥子香蔭，便可到得靈驗小廟福地清明?！?p> 人道最憶孩童年少，哪來懼怕哪來愁煞~
長發(fā)女子縱身一起飛出霧團，搖曳著身子，低垂著眼瞼在山洞里來回的飄蕩，一人分飾幾角，聲音時而高漲飽滿時而又低回婉轉(zhuǎn)，只不知唱的這出戲到底是喜還是悲。
唱罷一折，她甩甩衣袖飄落在山洞角落處，眼底一片迷茫，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著什么，忽然猛地抬起腦袋四處張望，隨即又眨巴著眼垂下頭來，像是將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忘到了九霄云外，整個人顯得懵懂又陰滲。
“霍，這一通大雨真是厲害了”，老鴸頂著被大雨淋的七零八落的烏糟頭發(fā)一把將貍力扛起拖到后背，嘴里念念叨叨的，“啊~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別忘穿棉襖……”
被扛起的貍力沒半點反抗，在老鴸背上一顛一顛的仰頭沐浴這突如其來的狂風(fēng)驟雨，手里緊緊護著一小盤熗炒雞爪，臉色平靜坦然，“現(xiàn)在是下雨?！?p> “嗨~都行都行”，老鴸隨口接道，帶著貍力一路穿過院子長屋來到后山一個干燥的山洞里。
“哎喲，你先坐著等等，或者去換身干凈的衣裳，待我把火升起來就能暖和了”，老鴸隨手將貍力放到一個干草垛上，接著便開始繞著山洞團團轉(zhuǎn)了起來，“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國奔騰的黃河長江~”
貍力在干草上一動不動的，半點沒有要起身去換衣裳或是給老鴸幫忙的意思，只“咔哧咔哧”的嚼著皮脆肉糯的紅油雞爪，含糊道，“老鴸，你懷念過去么？”
“過去？有時候閑著沒事就想想咯，不過你也知道，我閑著的時間通常都很少。再說了，暢想未來不比沉浸過去要好玩得多么，對未來，我可以漫天胡想會遇見哪些好玩的人、有趣的事，但是對過去，我就只能心生感慨，唉原來當(dāng)時是那么一回事，偶爾想想也罷，想多了就沒什么意思了?！?p> 老鴸堆好了柴堆，接著將整個臉皺成個褶子不甚勻稱的狗不理包子，撅起嘴對著那火堆開始噓噓吹氣，時不時有星點火花在木堆上炸裂開來，但始終沒有將其點燃。
“唉~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一句詞還沒唱完就見貍力從旁邊冒出個頭來伸手舉著一物向木堆一按，哧一下，就燃起了火堆。
“打火機？”老鴸一時有些無法接受，“呵呵，我平常也帶的，就是今日沒想到會突遇大雨，你說說這事兒”，老鴸訕笑著，轉(zhuǎn)而臉色一變，“剛擒住了幾個妖，嘿！又降住了幾個魔，魑魅魍魎怎么它就這么多……”
貍力將那盤雞爪放在火堆前，一個歪頭靠在老鴸身上，隨手薅下老鴸頭上那頂凄慘不堪的假發(fā)往火旁的空地一扔，“老帶著濕帽子會感冒的”，說完呆呆地看著跳躍的小火苗，不知又想些什么去了。
進(jìn)樹林時還是風(fēng)清月明的，一個轉(zhuǎn)身就下起了潑天大雨，青河在噼里啪啦的雷雨聲遮掩下順利回到房間，掏出一張擒火符將濕了的衣物一把火燒成了浮煙細(xì)灰，那火延著濕漉漉的足跡一直燒至房廳，將所有蹤跡蒸發(fā)得一干二凈。接著他又仔細(xì)檢查了四周，在確認(rèn)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線索后便一頭倒在床上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