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冰下嫁那一夜,在后世的史書上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嫁的是樓家次子樓履,先帝離世前令樓相輔政,弟弟卿玄深又是年少登基,朝政便皆在樓家把持之中。
因需要為先帝守孝而生生耽誤了三年,那時(shí)她已十九歲了,孝期一過,樓履便入宮,求娶晨華長公主。
說是求,可哪里容得她回絕,樓家要娶,她就得嫁。
許多年后,京城的人還能記起晨陽長公主下降到樓家那日,那樣盛大的儀仗在京中已有幾十年未見了。
當(dāng)夜樓府的內(nèi)院里,卿如冰坐在鋪陳奢華的榻邊,頭上金釵累累,她維持著同一姿勢已不知多久,整個(gè)背脊都僵了。
她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了兩扇陰影,腦中想著不久前,含涼殿的紗簾后,朱紅嫁衣上絲繡繁復(fù)精致,她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卻沒有絲毫待嫁的喜悅。外面珠簾嘩啦響起,有宮人的驚呼傳來,不等回頭,便聽見身后熟悉的聲音:“阿姐!”
她那曾經(jīng)不諳世事的弟弟仿佛一夜之間長大,眉間是晦暗不明的遲疑,猶豫后,堅(jiān)定地道:“阿姐,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我會(huì)護(hù)著你的。”
她苦笑了起來,到底是少年心性,喜怒皆形于色,可縱為天子,他又哪里能護(hù)得了她?不光是這卿家的江山,連他的性命,如今都捏在樓家手里。
卿如冰清楚地記得,父皇剛駕崩時(shí)日子有多艱難,她害怕他們謀害阿深,夜里都是守在他的身側(cè),他常在噩夢(mèng)中驚起,然后撲到她的懷中大哭。
那是她唯一的弟弟,為了他,她才熬到如今?,F(xiàn)在,自然也要為了他,再繼續(xù)撐下去。
“阿姐很好,樓履他……”她低聲道,“挺好的。”
“阿姐,不用誆我了,你心里的人明明是……”
“阿深!”她出聲喝斷,頓了一下,聲音卻徒然軟了下去,面上是一種從未流露過的軟弱和哀求,“別再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