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便從身上拿出三兩碎銀子去巷子外面包圓了饅頭攤與粥鋪并著蒸餅之類的,喚著攤主幫他拿著這些食物一起到巷子里。
那蒸餅攤主是個四五十歲的婦人,眉眼斜吊,顯出幾分刻薄來,賠笑道:“哎喲這位大爺,恐怕我們這些不夠那娃娃們吃的,您瞧瞧?!?p> 說話的同時指著邊上幾家食店,“大爺,這水飯、干脯、包子雞皮連著扁食什么的也都是墊肚子擋饑的好東西,還有那炸響鈴、糖藕的,不如大爺多發(fā)善心,一并買了吧。”
沈擎岳打眼往邊上鋪子一看,又見那些攤主面含苦色,眼里夾雜著三分哀求,又想起那群娃娃,已然軟了心腸,揮手道:“都拿過去給他們吃了吧。”
眾位攤主紛紛打包自家食物,喜笑顏開的送到巷子里。但他沒想到的是,饑餓的娃娃家必有窮苦挨餓的大人。
這一送,巷子里的人可都出來了,一個個是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起來。
那婦人又喊道:“鄉(xiāng)親父老們啊,是這位大爺菩薩心腸買來的這些食物送給大家的。大家快來謝謝他?!?p> 如此三來兩往之下,五十兩銀子被花的干干凈凈。
老話說得好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天下不穩(wěn),做生意的攤販借機漲價,看著你好說話,有的沒的都往上算,別說你五十兩銀子,就你五百兩五千兩也經(jīng)不住這幫人這么榨的。
沈擎岳只覺得一番熱鬧過后,自己被好多人扯個不停說個不停跪個不停的,等耳邊清凈下來后,明月已高懸當空。
伸手摸了摸自己洗的變了色的衣袖又遭一劫,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撕爛了,聽著肚里傳來的咕咕叫聲,他緩緩靠在墻根底下,想捋一下剛剛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
想了半晌,仍是十分混亂,無奈的嘆口氣,想念自己的師弟來,若是他在,肯定不會是這樣罷。
冷風陣陣,饑困之下的沈擎岳只得盤腿打坐練起功來,唯有如此方能不思今日處境。
醒時天已大亮,伸手抹了抹眼睛打量著周圍,見這里臨水傍橋,杏柳斜倚,桃李正旺,春色一片大好。
周邊處處又蕩著叫賣之聲,肚子不應時的咕咕叫了幾聲。
正打量時忽然看見前方有個身著翠綠衣衫的少女正看著自己,忽見那姑娘向自己招招手:“哎,那人,你過來,你過來。”
看看周圍,并未見到其他什么人,沈擎岳拿手指了指自己,奇怪道:“姑娘叫我?”
“對,大個子,就是在叫你,你過來?!?p> 那少女笑嘻嘻的瞅著他說,聲音嬌軟清甜,見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便抬腳走到他邊上來,邊走邊說:“哎,我叫你你不來,那我過來好了?!?p> 那少女快步走到沈擎岳身邊,矮身坐他身邊來,問他:“大個子,你來這做什么呢?”
沈擎岳打量她剛走路的姿勢,知她會些武功,不高罷了。便道:“參加比武,奪盟主的位置?!?p> 那少女聽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完了方說:“可我見你昨日被人坑光了銀子啊,這離比武可還差幾天呢,你怎么活下去?”
沈擎岳瞥了她一眼,并不說話,只是蹲著往邊上挪了挪。
那少女不在意的繼續(xù)往他邊上挪過去,說:“不過我倒是可以出銀子請你吃飯住宿?!鄙蚯嬖酪琅f不說話。
“只是我有個要求,就是你這幾日得住在我鋪子里,白日呢不用你看鋪子,但是你得在那守著,晚間你就住那,到你們比武結束后,如何?”那少女說道。
“為什么?你那莫非是黑店?”沈擎岳心中有疑,嘴上卻已經(jīng)說了出來。自覺失言,便去看那姑娘臉色。
那少女噗嗤一笑,片刻后秀眉緊皺說:“我爹娘在錦城街街尾上做些營生,所賣只是些繡線之類,所得也不過是夠一家三口果腹罷了。偏對面鋪子有人買下了開酒樓,而那酒樓掌柜的非說我家繡線鋪子擋了他家風水,逼著我爹關了鋪子。”
說到這里,少女隨手撿起身邊的石子扔在河里,帶有幾分不快道:“原本我娘想著息事寧人,不與他們爭執(zhí),賣了鋪子再尋個就是行,結果那掌柜的非說鋪子擋了他們風水,也不能賣了給他人,他們愿意盤下來,可盤鋪子的銀子連十兩都不到,明擺著欺負我爹娘來?!?p> 說完瞅了幾眼沈擎岳,見他依舊不言語,又道:“我是學了兩年功夫,可都是些花拳繡腿架秧子罷了,唬人挺好,卻是怎么也打不過那些人。”
說完略帶幾分懇求的看看沈擎岳道:“我們不過一介百姓,哪里斗得過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家,便拉著爹爹關了店去鄉(xiāng)下。我卻咽不下這口氣,囑了店里的伙計留下,我自己來這里轉轉,說不定能碰上個高手幫我伸冤呢?!?p> 那姑娘一雙大眼似乎已帶淚花,轉眼間便已落下淚來。
沈擎岳平時最見不得人哭,尤其是老人、稚子與這女子哭,昔年他六娘同他開玩笑說:“若是敵人擒你,不必多高深的武功,只需派上兩個幼兒抑或老婦到你面前哭上一番就成了?!?p> 欲伸手勸這少女別哭,拍了幾次沒敢碰上,又看已有早起的路人指指點點的看著自己,一時結結巴巴起來:“你…哎,姑娘你別哭…別哭、別哭,我跟你去,跟你去還不成嗎?”
那姑娘一聽他答應了,瞬時臉上便笑開了花,一把抓過沈擎岳手臂開心道:“大個子,你人可真好,我姓江,小名兒菀娘,你怎么稱呼?”
沈擎岳看她一手攬著自己,略帶幾分緊張的說:“我姓沈,名擎岳,字…枕山?!蹦巧倥宦牐Φ溃骸澳俏冶憬心阏砩酱蟾缌??!?p> 沈擎岳隨那女子一路走,走了不多時只見一處高聳的門樓,街上人煙繁華,絕不似前幾日那樣荒無人煙的山林小道。
穿過門樓又往前行了一炷香的時間,轉入一個小道里來,又過一處橋,見橋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好不熱鬧,伸頭往橋下看,只見河里輕舟來來往往,內心大為驚訝,忍不住問道:“姑娘,不是說打仗大家都在逃難嗎?”
菀娘看他這一副驚訝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過會兒方道:“大哥莫不是從北邊來的?雖說京城不安生,可是只要官老爺坐得住,我們該怎么過日子還是怎么過日子啊?!?p> 沈擎岳暗自悲傷,絕對是師弟那個家伙,見自己把銀錢都散盡了才帶著自己走些荒無人煙的小道來著。
可是,自己還真以為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催著他去投奔官軍去了,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絆住了回不來,別說柳老頭,就連家里的幾個夫人都不會放過自己。
菀娘看他臉色十分的難看,略帶關切的問道:“沈大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聞言,沈擎岳只是干笑了一聲,說:“無事,無事,離你家還有多遠?”
菀娘一聽,也不糾纏,只是說:“快了,穿過這條街,過了一家豆腐坊,便就是我家的鋪子了?!?p> 如此二人繼續(xù)往前行去,不多時,菀娘止住腳步說到了,沈擎岳抬眼看原是一個小鋪子,門外掛著青布幌子,只是門緊緊關著。
趁著菀娘開鋪子門鎖時沈擎岳往對面酒樓看去,只見那是一座三層的酒樓,外觀明亮輝宏,一排幌子隨風搖晃,幌子上寫著謝家酒樓四個大字,字勢凌厲。
細瞧這謝家酒樓,雖是大清早的,堂客卻不少,跑堂的進進出出招呼客人,個個臉上帶著三分喜色。
打眼看了一圈,余光瞅到菀娘進了鋪子,抬腳也跟了進去。
進入鋪子后,沈擎岳仔細打量這小絨線鋪子,見只幾排空空的架子,柜臺上也是空無一物,奇怪道:“怎么搬空了?”
菀娘從柜臺后搬出兩個木凳子來,擦拭干凈了,請沈擎岳坐下說道:“他們來鋪子里一通亂砸,我爹娘同伙計把剩余的貨物全給收起來了?!?p> “那你們?yōu)楹尾蝗蠊??”沈擎岳疑道?p> 那菀娘聽到此話,冷笑一聲道:“報官?報哪門子的官。整個臨安城誰不知道這知府大人姓什么,哼,誰給他錢姓什么?!?p> 抬眼掃了對面酒樓一眼,憤憤道:“這酒樓背后主人,是臨安有名的富戶周勝周老爺家開的,京城一個姓趙的官老爺是這周勝的干爺爺,平時不拘什么節(jié)日,周勝總是備了厚禮送與知府大人,兩家前些日子還續(xù)了姻親,誰敢報官?恐怕正主沒看到,報官的先被拉去大堂上拶手指去了?!?p> 沈擎岳平日為人最為正義,與他師弟不同,見到不平事便要去管,此刻一聽這話,心里哪還按捺的住,但此刻上前去又有尋釁滋事之嫌,一時之間倒想不到什么對策。
看他臉色,菀娘知他內心憤怒,便低聲說道:“我剛剛已請傅伙計回去取貨來了,今日我同傅伙計先把線團理好,明日重新開門做生意,若是有人來挑事,沈大哥再出手相助不遲。”
話剛說完,忽然聽得一陣咕咕叫聲,一時之間沈擎岳滿臉通紅起來,原是他昨夜未嘗吃飯,清早又一路走來滴水未進,肚子餓的咕咕叫起來。
菀娘一聽,忍不住笑起來說:“是我怠慢了貴客。”說罷起身邀沈擎岳去隔壁賣羹湯的張婆婆家。
張婆婆的兒子名叫安哥兒,安哥兒素日里與街上一家藥鋪里做伙計,還未出門,見菀娘領著個大個子進他家鋪子里來,笑著沖著菀娘道:“菀姐兒幾時回了,俺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