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她的安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很快她就聽到一陣悠揚的嗓音飄飄蕩蕩而來,隱隱約約的唱腔悠長婉轉(zhuǎn),站得近了些,似乎是能勉強聽到一些唱詞了,她駐足傾聽:
我現(xiàn)將著夫人誥欶,
縣君名稱,
怎生待歡天喜地,
兩只手兒親付與他。
……
是《西廂記》的唱段,軻念宰聽到這番兒,笑了笑,走了出去。
看著眼前這個明顯身法越發(fā)嫻熟的少年,笑道:“你這樣成長,我也算沒辜負你師父的重托!”
陳拾勢渾身僵硬了一下,隨即回頭看著軻念宰:“你來做什么?”
軻念宰一時語塞“我只是……在欣賞風景,不小心走到這里罷了,你練你的功,不用管我!”
說完背過身去,當真欣賞起了這遍地的雪花,陳拾勢重起身段,正待要唱,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集中注意力,索性作罷,信步走到軻念宰身邊,道:“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p> “說來聽聽?”
“你……為什么要留我?這幾日的相處下來,我也看的分明,你身邊不乏眾多高手,就算不是高手也是位高權(quán)重。反觀我呢?無權(quán)無勢又沒什么能力,我可不相信你有那么好的心只是因為同情收留我……”
軻念宰頓了頓,“額,有時候,人還是不能太聰明的,再說了,我怎么就不能同情心泛濫了?”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能,你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你是,你早就死了,不可能還活到現(xiàn)在。人只有在經(jīng)歷了很多東西后,才能……額,怎么說呢,反正就是像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标愂皠菡f不出來這種感覺,卻很明顯地在軻念宰身上看到了。
軻念宰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低著頭也不說話,只是輕輕地踢著圍繞在腳尖處的雪,一下,一下,又一下。飛揚的雪霧越來越多,她依舊沒有停下,似乎這樣能驅(qū)散些什么似的。
“陳拾勢,你說,你日后能成角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愣住了:“也許吧……”良久才給出了一個不確定的回答。
軻念宰停下了動作,走到他面前站定:“你一定能的,就算不能,我也要把你捧成角兒,路你自己選:是要靠自己,一路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血路,還是要靠我,讓天下人恥笑你說你吃軟飯上位,就算你真的有了成就,你的努力真的配得上你的地位了,人們也都會覺得,你是應該的,依靠我那么久,總要有點成長的,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之下。你,怎么選呢?”
這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怎么不會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只是有些不解,他成不成角兒,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靠自己靠自己!我說你這也太狠了吧,你還不如直接告訴我你不想幫我,可能我心里還舒服一點?!标愂皠蓊H為無奈地說著。
“不是不想幫你,只是知道在任何行業(yè),不是憑自己努力上位的,就算你功成名就,也總會擺脫不了這樣的‘罵名’,現(xiàn)在和你說這些你也不懂。這樣來說,我可以保護田玖箜,讓她一直做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但如果連你都是靠我的話,你以為宰相府怎么可能把她交給你?這世道,本來就是這樣,更何況,你注定是吃這碗飯的,別毀了自己?!笨此坡唤?jīng)心實則苦口婆心。
陳拾勢抬眼看著她,這是他在師父死后第一次認真地看向了她,不止是因為她對于田玖箜的承諾,還因為她這個人。
感動的話說出來似乎顯得格外矯情,他也不愿意說,只是硬邦邦地回了句“知道了”,低下頭卻悄悄紅了眼眶。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越來越響,軻念宰笑了笑:“接我的人應該也來了,抱歉今天打擾到了你,我先走了,你繼續(xù)?!?p> 說罷就離開了,輕飄飄的衣擺隨風而逝,似乎除了雪地上薄薄的腳印再沒有什么能證明她曾經(jīng)來過這里,還站了很久,陳拾勢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飛舞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中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融化,消逝……
“念念!念念!”
“我在這里!”軻念宰笑瞇瞇地迎了上去。
男子搶先站在了她身邊,為她撣去了身上的雪花,小心地拉著她左看看右看看,這才開口:“念念,你去哪里了?哥哥在找你呢!不是說好回房間嗎?”
“我……”話還沒說完,卻被顧刖摯搶了先“阿晏哥,先帶念念回去吧,這里太冷了?!弊鲃菥鸵獡屳V念宰,男子一個轉(zhuǎn)身,讓他撲了空,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朝著軻念宰無奈地笑了笑“那……走吧?”
男子冷哼一聲,抱著懷中人,向前走去。顧刖摯無奈,只好亦步亦趨地跟著。
軻念宰的臥房煙火氣息很濃,也同樣很暖和,剛進屋,顧刖摯就有些被嗆到了“咳咳……怎么回事?怎么煙這么大?”
軻念宰從男子懷中探出頭來“沒事的,是今早讓下人換了艾葉點著,所以才有些嗆人,你們受不住的,先出去吧!”
煙霧彌漫在空氣中,似乎除了艾葉還有些什么不同尋常的味道,兩人都看著對方,不愿意離開,軻念宰無奈,“要是都不愿意走,那我就出去了?這么冷的天,我一個人,嘖嘖嘖,就算你們都陪著,你們身體那么好,我那么弱……唉,你們這是要我早死??!”
聽她這么說,兩人都急了“別別別,念念,我走我走!”看著兩人順利地退了出去,她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隨后關(guān)上了門。
坐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動著自己的雙腳,不時舒服地伸個懶腰。
“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
軻念宰聽到這聲音笑道:“當然沒錯啊,這法子果真不錯,就是太費東西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本來就不能長久,每天都這樣,你想被熏成黃臉婆?”程逸清站在她面前好笑地看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