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車的那兩匹馬仿佛受到了什么驚嚇一般,瘋了一樣的從小路上跑出去,沖進(jìn)了一旁的密林里。
橫七豎八的樹枝在馬車車廂上敲的乒砰作響。沈瑜夫婦緊緊的抱著晴歌弓下身子貼緊了車壁。
晴歌以為是往常一般有人與他玩笑,開心的在他們懷里手舞足蹈起來。
晴如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一旁的把手,半邊身子探了出去。她的半邊身子隨著馬車顛簸的幅度在馬車車壁上撞來撞去,三兩下就撞的她手臂和肩頭出現(xiàn)了幾塊青紫。
十三回頭看了看她,周圍的樹枝在快要打到他的時候都自發(fā)的彈開,一副云淡風(fēng)輕模樣。
“停下,快讓它們停下?!?p> 周圍的嘈雜聲讓晴如的聲音變得微不可聞,十三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揚(yáng)唇一笑閉上眼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指向了兩側(cè)急速后退的樹林。
他是要告訴她什么?
晴如依言閉上了眼睛,等聽到混雜在馬蹄聲和樹枝敲打聲中間的聲音過后,嚇得猛然睜開了眼睛。
她往后緊緊靠近車壁,深吸一口氣等到馬車再次顛簸的時候,借著身子撞到車壁的力度往前一滾,堪堪抓在對面的車沿,擋在了十三和沈家三口的中間。
來的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些馬跑的那么快,他腳步不急不緩卻依舊能跟上?
他們是來做什么的?沈家的仇人不是已經(jīng)悉數(shù)死在了那大河里了嗎?
她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車沿,用盡全身力氣緩緩的弓起身子站穩(wěn),顧不得掌心被磨出的水泡,把之前時安走之前遞給她的那把匕首緊緊的握住。
一定可以護(hù)住爹爹他們的,一定可以的。
拉車的馬揚(yáng)起前蹄驚叫了一聲,再站穩(wěn)時濺起了一圈圈灰塵。
晴如將簾子卷起來一道縫隙,看見樹林的邊緣已然是一條官道,官道的路邊站著一個負(fù)手而立的少年。
少年十三四歲大小,身高跟晴歌相仿,就是臉盤子稍微的圓潤些。
那少年似乎也才看見他們的馬車,他的腳步猶豫了下,終還是向她們走來。
當(dāng)他邁步的時候,晴如突然想起樹林里突然消失了的腳步聲,覺得那個臉龐圓圓的少年眉眼間似乎都沾染著兇煞之氣。
“駕!”
十三甩了甩馬鞭,在已經(jīng)平息下來的馬屁股上一抽,兩匹馬打了個響鼻,在地上刨了刨前蹄,也就繼續(xù)慢悠悠的向官道跑去。
兩波人剛要交匯的時候,只見十三遙遙的伸手一抓,做了個拋投的姿勢。
路邊,哪里還有那少年的影子。也不知這突如其來出現(xiàn)的人被他扔到了哪里去。
“老爺夫人,沒事了。馬車已經(jīng)走上官道了?!?p> 晴如放下手里的簾子,重新?lián)炱饎偛诺湓诘氐牟璞羶魯[好。幸好走之前擔(dān)憂晴歌貪玩怕他磕碰著,馬車?yán)镤伾狭撕窈竦拿?,現(xiàn)在也就沒有什么碎瓷。
成玉接過茶杯,看了看她滿是血跡的手,轉(zhuǎn)身從隨車帶著的藥箱里找出金瘡藥,剛一拿出來,便被晴歌奪了去。
晴歌拉過晴如的手,攤開她的手掌看到那些磨破的血泡,有些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他彎下身子對著她的手哈了幾口氣,又抹了抹她臉上并不存在的淚水。
“妹妹,呼呼,不哭……”
晴如低下頭,藏起眼里晶瑩的淚光。被仔細(xì)磨成細(xì)粉的金瘡藥被他不要錢似的傾倒在她的掌心,隨著他抹藥的動作,那些粉末洋洋灑灑,仿佛那些詩詞中的雪花飄灑。
這大抵是她此生見過的最美的一場雪了吧。
“老爺夫人大可放心,現(xiàn)在進(jìn)了官道,看時辰天黑的時候大概能趕上最近的小城?!?p> 十三的聲音,和剛出發(fā)的時候沒有什么兩樣。沈瑜瞇了瞇眼睛,用審視的目光將晴如又打量了好幾遍。
“他是老吳家的遠(yuǎn)方侄子,前些年家里遭了難就帶著家中老仆來投奔老吳。我去老吳家買這馬車的時候,老吳身子有些不爽利就指了他來駕車?!?p> 知他心下懷疑,成玉小聲與他解釋道。剛才突如其來一場變故,那少年的反應(yīng)也太超脫了些。
“他叫什么名字?”
“同老吳一個姓氏,說是早些年也是京都望族,后期沒落了,不知怎么想起了老吳家這個旁支來。名字老吳倒是沒說,我只聽見老吳叫他十三?!?p> 吳十三?就是連真名也不曾說過了。
成玉雙手握住沈瑜的手,心下有些擔(dān)憂的勸解道:“夫君,我們莫是太草木皆兵了些?如果真的是那人發(fā)現(xiàn)我們蹤跡,想要將我們滿門抄斬,我們哪里又還有什么活路?”
沈瑜反手握住成玉的手,眉眼間滿是疲倦的死氣。他向著成玉搖了搖頭,又看了晴如一眼。
晴如懂事的從晴歌手中抽回手,一掀簾子走出車廂,和十三一左一右的坐在兩邊。
“夫人,我又如何不知可能是我太過草木皆兵?只是我怕啊,我怕我這一步走錯就賠上我們?nèi)胰说男悦?。如果他真的只是對?dāng)年之事存疑,想要?dú)⑽乙苑篮蠡迹巳ゾ┒家簿退闶浅闪巳速|(zhì),或可換得全家平安?!?p> “就算無權(quán)無勢,好歹也能讓晴歌平安長大??膳戮团略?,如果不是因?yàn)楫?dāng)年的事,他又是為了什么?在我們身上,他又想得到什么?”
聽他這么說,成玉也有些緊張了起來,她仍心存僥幸的問道:“會不會根本就不是他?”
沈瑜緩緩的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我沈家一百多口人一夜殞命,這種慘案層層上報上去,我們也已經(jīng)再也藏不下去了?!?p> 沈瑜抬起頭,目光堅定的看著前方:“既如此,還不如就直接大張旗鼓的回到京都,越危險的地方反倒是越安全。況且沒有由頭,他總不能師出無名,給自己留下一個暴虐的名聲?!?p> 話音剛落,沈瑜的手一用力,握在掌中的茶杯就發(fā)出碎瓷的聲音。他一松手,片片碎瓷片四分五裂的落在了厚重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