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鵬沒有在意這個不速之客,起身去喂了烏騅幾把鮮草,便也遠(yuǎn)遠(yuǎn)的靠著休息,無為就放在措手可及的地方,他堅(jiān)信一點(diǎn)就是在外游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圣女湖的夜除了風(fēng)聲,什么聲音都沒有。
風(fēng)吹來對岸戈壁的燥氣,從湖面上掠過的時候,蕩起一道道銀色的波紋,吹到臉上時,能聞到一股水氣。今天天很高,云也很清澈,一輪巨大的鵝黃色的圓盤就這么浮在看起來并不高的半空,倒映在水中使得今夜的可見度非常高。
漫天都是繁星,一道銀色的匹練從東向西將天空隔開,這是夏時的銀河,恢弘且迷人。孫鵬沒有睡,他安安靜靜的靠著一棵樹,抬頭望著天空,心里想著不為人知的事。一旁的烏騅半臥著,緊緊靠著孫鵬,不時用頭親昵的蹭蹭他的手臂。馬并不是一直站著睡,當(dāng)它感覺環(huán)境安全的時候,同樣也會臥下。
孫鵬收回視線,隨意的望了眼那邊的游人,只見那人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盤坐著,膝上擺放著那把彎刀,彎刀反射著月光,發(fā)出微微的寒光。
又是一陣風(fēng)來,孫鵬享受著深吸了一口氣,這時,烏騅忽然站起身來,有些不安的打著響鼻,耳朵也不停的轉(zhuǎn)動著。孫鵬忙爬起來,拍了拍烏騅的脖子,將它安撫下來,接著身形一掠,便不見了蹤影。
不出一會兒,湖邊出現(xiàn)了兩個身影,他們手持著兇器,弓著腰,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那盤坐之人,好像有些畏懼,不敢上前。
“多米!”終于,其中一人將手中刀緊了緊,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快將我們大人的寶玉交出來,念你一身武功修來不易,大人自然會放你一條生路!”
那人仍舊坐著,連膝上的彎刀都沒有晃一下,他閉著眼,仿佛已經(jīng)熟睡。
見他沒有反應(yīng),那人又是喊道:“我們大人平日里最喜愛結(jié)識武道中人,他相信你只是一時興起,并沒有惡意,只要你將手中寶玉交還,你仍舊可以成為府中的座上賓!”
多米猛的站起身子,右手握住彎刀,隨意的搭在肩膀上,瞥了眼兩人,說:“你們大人的寶玉?哈哈哈哈哈,好一個禮賢下士吳大人,很簡單,讓你們大人回答我那個問題,答對了,這塊玉自然雙手奉上?!?p> “這玉的背面,有一道裂痕,還是兩道?”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彎刀,一字一頓的問道。“若真是你家大人的玉,那他自然知道答案,為何又遲遲不敢回答呢?!?p> “你。。。你。。?!蹦侨吮粏柕膯】跓o言,一時間不知如何回復(fù),倒是身旁那位稍年輕點(diǎn)的人站出來,指著多米道:“我們大人定是知道的,只不過若是他回答你只有一道裂痕,你便會立馬再添上一道,若是回答兩道,你便不需要動作,如此看來,我們大人是如何都無法答對了,少俠好算計(jì)!”
“嗯?”多米瞪著眼睛向前邁了半步,那兩人一驚,慌忙退開好幾步,確認(rèn)自己暫時安全之后,又道:“少俠若是不愿意歸還大人寶玉的話,馬上趙統(tǒng)領(lǐng)趕到,那便只能刀尖相向,沒有旁路可選了!”
“哈哈哈哈哈!”多米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起頭捂住自己的額角大笑起來,笑的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手中的彎刀似乎都握不住了,那兩人被聽著這笑聲皺起了眉頭,不動聲色的又回退了兩步。多米突然收住笑聲,半瞇著眼輕輕的嘆了一聲,說道:“若是這什么趙統(tǒng)領(lǐng)很快趕到,你二人會如此怕我?”
兩人面色大變,將手中兵器橫在胸前如臨大敵,口中仍是毫不示弱:“少俠若是不信大可一試,我二人雖然武藝不高,可丟下兩粒人頭拖到趙統(tǒng)領(lǐng)帶兵前來,這點(diǎn)信心還是有的!”
多米不再言語,輕輕的抬步走了過去,手中的彎刀也不停的旋轉(zhuǎn)著。這多米走路的姿勢很是怪異,一步兩晃,肩膀前后搖擺,一手持刀晃悠著,另一空著的手隨著每一次的晃悠甩的老高。那兩人見多米走了過來,又是退了兩步,死死盯著多米,手中的劍都在微微顫抖著,卻是沒人敢先出手。
多米一步一搖的走到兩人跟前,卻沒有停步,而是向他們后面走去,他們擦肩的時候,輕輕說了句,“罷了,不想跟你們一般見識,我也不想去驗(yàn)證你們的趙統(tǒng)領(lǐng)是否會趕來,今日夜色很美,不見血了。”
聽聞這話,那年輕一點(diǎn)的人好像松了口氣,手中的劍也隨之搖晃了一下,這時旁邊的人卻是突然大吼道:“小黎,當(dāng)心!”然后一把推開了他,反手一劍刺出。
撕拉!
那小黎被一把推開,又聽聞同伴大聲警告,慌忙提氣舉劍,卻沒能擋住那道寒光,好在被推了一把,這本應(yīng)該抹在脖子上的光只是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傷口。當(dāng)下是又驚又怒,眼見同伴一劍刺出便要捅進(jìn)多米的咽喉。
這時,多米手腕輕輕一撥,手中的彎刀劃了一道完美的圓弧,擋住了這一劍,他順勢一腳跟上,手腕再抖,彎刀如同魚一般從相反的方向砍下,定是要砍下他握劍的手才肯罷休。那人也是反應(yīng)迅捷,立刻松手棄劍,向后疾退。與那受傷的小黎抵在一塊,站定了與多米對峙著。
或者說,單方面的防御。
多米沒有繼續(xù)攻擊,他隨意的把玩著受傷的彎刀,彎刀在他雙手間來回轉(zhuǎn)動,時不時會反射兩道月光在兩人臉上,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問道:“你怎么看出來,我要出手呢?我明明是要走呀?”
那先前發(fā)出警告的人,此刻手中沒了劍,從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眼中沒有退縮,而是一臉堅(jiān)毅的望著多米,輕輕說,“你要走的話,卻沒牽馬,未免太過看不起我們了?!?p> 想不到竟然是這么簡單的理由,多米原本以為會聽到諸如氣機(jī)變化,殺意流露等解釋,卻未曾想是因?yàn)檫@個,不由的老臉一紅,啐了一口,“草!”
遠(yuǎn)遠(yuǎn)的躲在樹上的孫鵬見狀也不禁輕輕笑了笑,這倒是個極有意思的人。
多米可能感覺自己有些丟臉,一時間有些惱怒,不再把玩手中彎刀,而是輕輕舔了口刀鋒,盯著二人說道:“不管怎樣,打主意打到你米大爺頭上,都該死,今日你們倆的狗命算是利息,來日方長,我自會找你們大人討要本金的?!?p> “就怕少俠逃不出趙統(tǒng)領(lǐng)的親兵了?!毙±栌行@慌,另一人卻是表現(xiàn)的十分冷靜,沉著說道。一旁的孫鵬也不禁為這人的沉穩(wěn)點(diǎn)頭。
“哈哈哈,我多米,”多米又大笑了三聲,左手向后抹了一把頭發(fā),說“賭你們統(tǒng)領(lǐng)暫時趕不到!”
此言一出,就是那人也面色一陣變化,不怕正常人,因?yàn)檎H说男袨橛雄E可循,不怕瘋子,因?yàn)楦傋訜o需講理,最怕什么?最怕賭棍,你永遠(yuǎn)猜不透他的想法。
多米獰笑一聲,手中彎刀再度劃下,小黎眼疾手快,忙持劍擋住,叫了聲“老李小心!”刀劍相碰,發(fā)出脆響,彎刀竟像粘住了劍峰一樣,繞著劍身轉(zhuǎn)了一圈,多米微微前傾,那彎刀便順著劍身,向下一劃,這一劃若是中了,那小黎握劍的手指就保不住了。
這時老李的攻勢已至,匕首雖短,但是角度刁鉆,直指多米的右眼,用眼睛換手指,賭棍自然不會賭這種輸贏都沒得賺的賭法,只好向右邊撤了一步,避開了這一刀,小黎也從危機(jī)中解脫出來。
“你這老頭太煩了,我先把你解決了,這個小的慢慢殺!”多米有些生氣,兩次必中的攻擊都被這老李阻攔,否則戰(zhàn)斗早就結(jié)束了。
“一個六階劍客沒有了劍,另一個初入六階,修為不穩(wěn),那試試我這一刀?!倍嗝状蠛鹨宦?,在空中轉(zhuǎn)體一周,將手中彎刀重重砍下。面對這來勢洶洶的一刀,老李不敢托大,忙運(yùn)轉(zhuǎn)真氣,匯聚在雙手,用匕尖刺向他所“看”到的這一刀力量最薄弱的一點(diǎn),憑借著自己多年在生死間打滾得來的經(jīng)驗(yàn)以及直覺,他眼中所“看”自然不會偏差太遠(yuǎn)。
叮!
仿佛瓷器碎裂的聲音,老李手中的匕首準(zhǔn)確的刺在了刀身一處,可隨之而來的觸感卻讓老李面色一變,沒有想象中的破招時候的沖擊,取而代之的確實(shí)一刀扎入了空氣的無力感,多米手中彎刀高高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閃出一道明亮的光來。
怎么會?
老李心知自己這一刺最多只會讓這一刀卸去大半的力道并且發(fā)生偏移,怎么會讓彎刀脫手飛起?若是自己這一刺便能讓這個用刀高手握不住刀,那自己二人也不用這般忌憚他了,除非是,
除非是他自己松手?。?p> 老李大驚,緊接著果然并沒有被擊退的多米瞬間出現(xiàn)在自己的上方,手成爪狀,直指老李腦門,這一交手發(fā)生在電光火石這時一旁的小黎一劍方才對著多米的這一爪砍下來,多米卻不為所動,仿佛咬定了要用這只手換老李的命。而老李因?yàn)閯倓偰且坏?,恰好是一力去一力未起的尷尬地步,來不及做出什么有效的?yīng)對。
想不到這多米竟如此兇悍。
小黎這一劍砍下,沒有血光飛濺,也沒有劍刃入肉,有的只是手中劍一沉,看來多米應(yīng)該還是沒有選擇這種穩(wěn)虧不賺的打法,竟然在最后關(guān)頭收爪成拳,一拳打在劍側(cè),并沒有選擇以手換命。但是肉體畢竟無法和兵器相比,這一劍雖然沒有傷得多米,這劍上的內(nèi)力也是借著這次接觸,將多米擊飛了出去。
小黎這才大松一口氣,急忙將倒地的老李扶起,老李剛要開口,小黎直接張了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一截刀鋒從他胸口鉆出,他有些難以置信的低頭看了看胸口,口中喃喃道:“老。。。老李。。我。。?!?p> 口中話未完,便倒地而亡。
老李緊緊的閉了一下眼睛,努力的壓制住心中的悲痛,雖然在府上被培養(yǎng)多年的他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可是當(dāng)這個年輕人真的死在自己面前時,還是壓不住心中的難受,這個晚上常偷酒來孝敬自己只為了討教些武道心得,出任務(wù)時也常搶著做一些繁瑣小事的小伙子。
是個不錯的人啊。
一旁樹上的孫鵬此時倒是暗暗驚訝,他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這多米看似一刀攻向老李,但是卻是主動松手,將刀脫手飛起,緊接著被小黎那一劍擊飛的時候使了些巧勁,在空中一個扭腰,將恰好飛至身旁的彎刀踢出,才讓一擊得逞正直最松懈的時候的小黎命喪當(dāng)場。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蓄力一擊的時候,他的刀卻脫手了,又在所有人都認(rèn)為他暫時沒有反攻能力的時候,卻是前一手伏筆,要了這個年輕人的小命,這多米,當(dāng)真是天生的賭徒!
而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