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馮麗夫人到長青臺走了一趟后,公孫敏諾的心中便開始忐忑不安,她一向聰慧,可是現(xiàn)在卻有些偏執(zhí),她決意要阻止夫差繼續(xù)查下去。
于是吩咐身邊的人道:“備馬車,我要去梧桐園走一趟?!?p> 那個宦官答應(yīng)道:“諾,奴才即刻去準備?!彪S后便弓著身子退出了主殿。
公孫敏諾喚了幾個婢女進入寢殿,然后簡單的換了一個發(fā)髻,看起來更加隨和親近,少了幾分凌厲,她親自選了一身淺色的衣裳穿上,如此這般打扮,倒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她還不是吳國的王后的時候。跟隨了她許多年的婢女竟也恍惚了。
公孫敏諾坐著王后的車駕前往梧桐園,身邊只帶了兩個侍衛(wèi),一個宦官和一個婢女,一點王后的架子也沒有。
她的車駕走到了梧桐園的外面,才停下來,公孫敏諾還未下馬車,那幾個新來的守門侍衛(wèi)就齊齊的跪在了地上,待她從容的走下馬車,他們便齊齊的大聲說道:“屬下拜見王后娘娘?!?p> 公孫敏諾徑直走了進去,他們才起身。她很少來梧桐園,但是卻對里面的路十分熟悉,沒一會兒便找到了沉魚殿,她打量了一下這座宮殿,然后才緩緩的走進去。
西施在這兒待了差不多兩年,每日除了棋,書,畫,舞,便只是坐在沉魚殿院子里的秋千上輕輕的蕩著,自來到吳國后,她的臉上浮現(xiàn)的便只有憂傷了,偶爾笑一笑,也不過是因為鄭旦,或者是為了敷衍夫差。
梧桐園不同于吳宮,她們只是越國送來的女子,日后雖會侍奉吳王,但是現(xiàn)在殿內(nèi)卻沒有侍奉的人,偌大的沉魚殿便只有西施和鄭旦二人,此時沉魚殿大門未關(guān),于是公孫敏諾就走了進去,但是卻不見她們二人,便就在主殿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她身旁的兩個人看了看她的臉色,打算去尋西施,正退出一步,公孫敏諾便說道:“想去干什么去?我就在這兒等著,這沉魚殿看著很是舒心,多坐一會兒也無妨?!?p> 梧桐園廚房里的婢女見王后來了此處,便去準備上等的茶。
公孫敏諾在主殿中坐著,偶然抬頭,卻看見了那幅與沉魚殿格格不入的畫,她起身走過去,看了許久,又用手輕輕撫了一下,嘴唇緊閉,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盡管西施與鄭旦就在梧桐園內(nèi),公孫敏諾也沒有讓人去尋,她在那兒坐了好幾個時辰,竟然沒有絲毫不耐煩。
遠遠的,兩個姑娘的聲音傳入了公孫敏諾的耳朵里,她微微一笑。
西施和鄭旦這半日都在梧桐園的東邊,鄭旦在樹蔭下練習武功,西施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沉魚殿位于西邊,整個梧桐園里侍奉的人很少,所以公孫敏諾來了這里,西施和鄭旦也不知道?,F(xiàn)在回到此處,見大門開著,不禁疑惑。
她們走進去后,看見來人,西施趕緊跪下,那日在吳宮大殿中,她見過公孫敏諾,時間雖然過去了許久,但她依然記得。鄭旦那日忙著看別人去了,所以一點也不記得王后是何模樣。
“奴婢拜見王后娘娘?!?p> 公孫敏諾趕緊起身扶起了西施,道:“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p> “謝王后娘娘。”隨后西施與鄭旦才起身。
“兩年前,我在王宮大殿上見你時,只覺驚嘆,世間竟有如此標致可人的姑娘,那時未曾細細看你,后來也沒有來梧桐園走一走,如今近了看你,這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倒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呀!”公孫敏諾溫和的說著。
西施不知她的來意,于是便說道:“多謝王后娘娘夸獎,奴婢卻是不及您一分一毫的。今日不知王后娘娘尊駕于此,實在怠慢,請娘娘恕罪。”
公孫敏諾小聲的笑了笑,并未答西施的話,而是轉(zhuǎn)過身準備拉起鄭旦的手,但是她退后一步,讓公孫敏諾撲了個空,公孫敏諾見狀便說道:“聽說你那日食了毒菌菇,甚是嚴重,如今可好些了?”
“謝娘娘關(guān)心,奴婢已經(jīng)無事了?!编嵉┖懿幌矚g公孫敏諾,她覺得這位王后臉上的笑容極其刺眼,所以她才退后,不讓公孫敏諾拉起她的手。
她們又說了些話,然后公孫敏諾便讓殿內(nèi)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西施。
西施在竹園待過三年,如今這些她早已經(jīng)能應(yīng)對自如,所以被公孫敏諾獨自留下,她也沒有絲毫的緊張和害怕。
……
“你可知那幅畫?”
“奴婢不知?!?p> “不知道?那便罷了。如今你既待在梧桐園,大王又十分喜愛你,那你日后必定是會進王宮的,有些事你需得明白?!?p> “請娘娘賜教?!?p> “在王宮之中,最不需要的便是真相,真真假假,對對錯錯,并無太多的人在乎,他們在乎的只是最后的結(jié)果,有些事不知道便罷了。你可明白?”
公孫敏諾的話外之音,西施已是聽得明明白白,她點了點頭。
隨后公孫敏諾不再說一個字,便起身走出主殿,與一行人離開了梧桐園。
“姐姐,王后說了什么?”
“鄭兒,她不想讓大王再繼續(xù)查你中毒的事。”西施很愧疚,因為自己才讓鄭旦中了毒,可如今卻不能將真兇找出,讓他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鄭旦此人講求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苦可不能白白的受了?!巴鹾筮@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她就是幕后主使,所以害怕大王查出真相?!?p> 西施也疑惑了,她不知公孫敏諾到底是好還是壞,也不知這件事是不是就是她做的。但是她來沉魚殿找自己,說的這許多話,意思已經(jīng)明了,她想讓這件事石沉大海,而如今唯一能勸動夫差的人,便只有西施了?,F(xiàn)在越國那邊催的緊,已經(jīng)兩年了,西施與其她姑娘卻還是沒有起到什么作用。當日西施能留下了,全因公孫敏諾,若現(xiàn)在得罪了她,日后就算有夫差的寵愛,恐怕自己也是寸步難行,就更別說為越國,為范蠡做些什么事了。
鄭旦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她不愿西施涉險,便說道:“這件事不查也罷,我并沒有虧了什么,反而賺了不少?!编嵉┻@句話說的倒是真的,她還有一些感謝那個投毒的人。
當日公孫敏諾回到王宮后不久,夫差便聽說了她去梧桐園之事,但卻并未在意,只當她是四處走走。
第二日,夫差得閑,便去了梧桐園,西施幾番話下來,說的夫差啞口無言,便問道:“可是因為王后昨日來這里與你說了些什么?”
“王后娘娘并未與西施說什么。”
夫差不再相問,畢竟他相信公孫敏諾不會做些什么讓自己不快的事。而只要是西施開了口的所有事物,他都會去滿足,所以他答應(yīng)西施不再去查這件事。
夫差回到王宮后,便傳了于司寇,道:“于卿,這幾日你查毒菌菇一案甚是用心,寡人很欣慰?!?p> “這都是微臣應(yīng)該做的,不敢居功。”
“想必你已經(jīng)幾日未曾合眼了,所以,寡人便放你回家休息調(diào)養(yǎng),這案子就不要再查了,結(jié)案吧!”
于司寇一臉疑惑,不解夫差此意,便說道:“大王,為何要草草結(jié)案,可是因為這兇手是……”他沒有說是誰,繼續(xù)道:“這案子微臣已經(jīng)查出來了,準備明日再稟報給您,但是正巧您召見了微臣,所以微臣現(xiàn)在便一一說給大王聽吧!”于司寇是一個剛正不阿的老古板,他不慕功名利祿,但是自己一旦接手了什么案子,就一定要查到最后,不管是誰,他都不怕。如今他已經(jīng)撕開了一條大口子,再查半日便能水落石出了,但是夫差卻讓他立即結(jié)案,那他可就不樂意了,所以便說自己已經(jīng)全部查出來了。
夫差聽聞此言,就算他不想再查下去,那也由不得他了,于是問道:“是誰?”
于司寇猶豫了一會兒,沒有直接說出名字,而是從梧桐園那些人身上說起:“大王,胡醫(yī)師當日不在梧桐園中,與他一同飲酒的那人是……”
“說!”于司寇吞吞吐吐的說,夫差有些惱了。
“是公孫大人家的家仆?!庇谒究苴s緊說道。
“可是公孫圣?”夫差問道。
“不是,是……是已故公孫大人,王后娘娘的父親……”公孫敏諾的父親生前是吳國的得力朝臣,樹敵甚多,后因仇家報復,一夜之間,滿門被滅,公孫敏諾那時已經(jīng)做了夫差的妻子,所以才逃過一劫。由于公孫敏諾一家無旁系血親,她的父親也僅有她一個女兒,所以公孫一家被滅門后,公孫府便再無人可以撐起來了,只余往日榮光,卻無往日繁榮景象。公孫敏諾將府中之人全部遣散,給與了他們大量銀錢,讓他們自去謀生。
夫差聽見后,不敢相信,臉上的表情大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滿朝文武都知道公孫敏諾得夫差寵愛,于司寇又何嘗不知,他的這番話勢必會得罪夫差,說不定還會被安上一個陷害王后的罪名,所以他趕緊跪下。
但是夫差并未對他發(fā)怒,好似相信了他說的話,于司寇抹了抹臉上的汗珠,松了一口氣。
夫差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后睜開,仔細看了看這無忘殿,說道:“于卿,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若再有第三人知道,那你便提頭來見。胡大夫的酒友可找到在何處了?”
“找到了,就在……”
夫差打斷于司寇的話:“殺!”簡單的一個字,卻道出了君王的權(quán)利。
于司寇雖剛正不阿,但是朝堂之中的生存之道他卻是明白的,所以不敢抗命,只得答應(yīng)道:“諾。”
于司寇還查出來一些細枝末節(jié),這些證據(jù)全部指向公孫敏諾,但是夫差卻不愿再聽,于是他也不敢再多言。
于司寇離開后,夫差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道:“王后,王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