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敏諾拿出了自己多年珍藏的藥材,那是她當初的陪嫁,珍貴無比,連吳國的太醫(yī)院里都沒有。這也是公孫敏諾的父親母親留給她為數(shù)不多的剩下的東西了,但她沒有猶豫,把能用的都拿去給了醫(yī)師,醫(yī)師將這些藥材用上后,西施的病才漸漸有了起色。
三日后,西施漸漸的蘇醒過來,睜開了雙眼,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還以為自己是一覺才睡醒。
鄭旦與如冰守在一旁,見西施醒來,可都高興壞了,不過西施卻是一臉懵。夫差見她醒來,一下子睡意全無,將她一身上下關(guān)心了個遍,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過了好一會兒,西施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是心絞痛的病又犯了,所以昏迷了幾日,怪不得自己醒來時覺得心口疼,其他地方也不大舒服。
西施昏睡的三日,夫差一直陪在她身邊,她知道后甚是感動,西施從未見過如此傻的人,而且還是一國大王……
夫差幾日未曾合眼了,但是如今西施安然醒來,他卻依然不愿意離開。西施知道他三日未上朝處理朝政之后,便催促著他離開館娃宮,回到無忘殿休息一下,然后明日上朝,好好的處理朝事。夫差拗不過她,又怕再引發(fā)她的心絞痛,所以便緩緩起身離開。
西施坐在床鋪上,看著夫差一步一回頭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這兩年多來,夫差待她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知道罷了,如今,卻是連自己也騙不了了。
她醒來的那一刻,看見的是夫差渾渾噩噩的臉,快要閉上卻依然努力支撐著的雙眼……
西施記得少時,她曾與鄭旦一同說起過日后的夫君,那一字一句的,如今她仍記憶猶新,那時,鄭旦打趣她,讓她嫁給齊國國君,她是這樣答的:才不呢!且不說這齊國國君年歲已大,就算是翩翩少年郎,我也不嫁。日后我嫁的人定然是與我兩情相悅之人,無關(guān)其他。
鄭旦說她日后要嫁給一個蓋世英雄,她不在意年歲,也不在意相貌。她還說戲文里的故事都是假的,真正的應(yīng)該是你最后嫁的人一定不會是與你兩情相悅之人,但是你們其中的一人一定深愛著對方……
如今想起來,倒是有些可笑,少時的戲言竟隱約變成了真的。如今這樣的生活,她雖然不喜歡,但是卻也不厭煩,她雖然不愛夫差,但是至少是感動的,就算讓她一直在這兒這樣的生活下去,也未嘗不可……
過了幾個時辰,鄭旦小心翼翼的走進沉魚殿,將所有門窗都關(guān)好,然后四處看了看,確定沒人了之后,她才走到西施身邊,與她說話。西施看見她此刻緊張的樣子,并沒有如往日那般打趣她,因為西施知道,能讓鄭旦這般模樣的,必定是大事。
鄭旦拿出一塊布,遞給西施,小聲的說道:“這是今日我在館娃宮大門外,遇到的一個鬼鬼祟祟的宦官給我的,我看見這印記,便趕緊拿來給你瞧了?!边@印記是文種和范蠡特意刻的一個樣式,與齊國的某些圖案很相似,那樣既可以讓西施知道這信的真假,又可以防止信落入他人之手時,越國被懷疑。
西施打開這塊布,看見上面全是一些特殊的小圖案,于是她慢慢的將這信捏在手中,然后緊閉眼睛,嘴唇微微抿著。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刻,她才睜眼,這一刻,她沒有想任何事情……
這些圖案是在會稽時,勾踐親自畫出來的,并且他只讓西施一人記下,然后便焚毀了。所以如今也就只有勾踐和西施知道這些圖案的意思。勾踐知道西施與范蠡之間的情意,知道文種與范蠡的患難情,勾踐并不是不相信他們,而是怕他們感情用事,壞了他的大計。
西施怎會不知道這些圖案的意思,這些圖案早已經(jīng)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里,一刻也沒能忘。
西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些圖案,然后一個一個的逐一破解。最后西施緩緩的說出了幾個字:遺之巧匠,使起宮室高臺,盡其財,疲其力。
西施回想起那日范蠡來吳國,在無忘殿與夫差一同商議的事,她和鄭旦則躲在后面聽了許久。但是如今只隱約記得他們當日說了什么奇木……
西施小聲的說道:“原來那日你來此的目的竟是……”
鄭旦聽見了西施說的話后,問道:“夷光,這信是何意?”鄭旦雖然也識字,但是對這些枯澀的文字卻是不喜歡極了,所以往日也沒有認真的學它,如今只能半懂其意。
“讓我想辦法勸大王大興土木,修建宮殿,以此讓吳國國庫空虛……”西施略帶悲傷的說道。她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如今卻也不得不去做。
西施的身體尚未大好,依舊很虛弱,她坐在床鋪上,狠狠地咳嗽了幾聲,鄭旦擔心極了,趕緊勸西施睡下:“夷光,你快躺下,無論什么都不如你的身體重要,有什么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說吧!”
西施順著她的意,又躺下了,她翻身,將頭朝著里面,心中有兩個人兒在爭吵打架……
鄭旦拿過西施手中的信,藏入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離開了沉魚殿,往自己的住處走去,她進去后將門緊緊的關(guān)了起來。然后便拿出火石,將那塊寫著信的絹布給焚成了灰燼,隨后她又拿出了一塊絹布,看起來好像也是一封信,她依舊將它給焚成了灰燼,一點邊角也不剩。
這幾日西施雖然醒來了,但是身體卻是每況愈下,她日日都在與自己的內(nèi)心做抗爭,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于是一日復一日,她的心絞痛更加嚴重了,夫差日日都來館娃宮陪著她,吩咐醫(yī)師給她用最好的藥材,可是夫差越是如此待她好,西施就越是難過抑郁,她不知道該怎樣去完成勾踐交給她的任務(wù)。
這幾日西施病重,夫差心疼不已,若是現(xiàn)在開口勸夫差給自己修建一座什么宮殿,夫差必定會答應(yīng),但是西施卻不愿意去傷害一個待自己真心好的人。
鄭旦看出了西施的為難糾結(jié),她搖了搖頭,心中想道:“一步錯,步步錯……有些事情,你不愿去做,那便只能由我去替你做了?!?p> 一日,姑蘇的天空中又飄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這雪停了好幾日,再次落下倒也別有一番味道。夫差本來在無忘殿處理文書,透過窗戶看見外面下雪了,便急忙放下文書,什么也不顧,就往館娃宮去了。他怕西施一時興起,又要去玩雪,那一眾宮人也攔不住她,要是再受了風寒,她的身子可是萬萬受不住了。
他趕到館娃宮之時,西施正在主殿內(nèi)煮茶,看起來心不在焉的,茶壺里的水都已經(jīng)翻滾了許久,她卻全然不知。夫差沒讓宮人通報,而是悄悄的走了進去,他站在門口,瞧著西施的樣子,剛剛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了,但是他又開始擔心西施的身子了,西施如此心不在焉,臉色蒼白,想必是心絞痛的病又加重了。
許是因為夫差在門口站了太久,又衣著單薄,所以有些著涼了,咳嗽了好幾聲,西施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她急忙起身給夫差行禮,夫差本想阻止她起身,但是自己卻又咳嗽了幾聲,眼看著西施起身時把滾燙的茶壺給打翻了,那一壺滾水就全部灑在了地上,夫差兩個大跨步走過去,將西施拉進自己的懷里,然后關(guān)切的問她有沒有被燙到,西施搖了搖頭,她剛才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角,才將那一壺滾水打翻的,她沒有燙著,只是撞到了桌子角,所以手臂有些疼。
夫差寵溺的責問道:“在想什么,為何心不在焉的?”
“沒什么,西施只是在想,大王,您為何要待我如此的好?”西施雙眼含淚,楚楚可憐的樣子,夫差心疼不已。
“寡人記得,初次帶你來館娃宮之時,你問過同樣的問題,那時寡人告訴你‘如果你想知道為什么,那便用你的一生去看吧!’如今,寡人想問問你,你可有看懂?”夫差指著自己的心問道。
一滴眼淚從西施的眼角滑落,她對夫差說道:“大王,到了某一日,您會發(fā)現(xiàn),西施不值得您如此相待!”
夫差緊緊抱著西施,道:“寡人是吳國大王,沒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寡人愿不愿意。”
鄭旦知道夫差到了館娃宮,于是便在門外行禮說道:“大王,鄭旦有事求見!”
夫差聞言,便喚她進來,但是鄭旦卻說此事十分重要,自己要單獨與夫差說。夫差有些不高興,畢竟現(xiàn)在西施情緒不太好,但是鄭旦是西施身邊的人,所以他還是應(yīng)允了,隨她往玩花池而去,玩花池此刻并無別人,正是說話的好地方。
“大王?!编嵉渫ㄒ宦暪蛟诹搜┑乩铩?p> 夫差有些驚詫,道:“你這是做什么?”
“大王,鄭旦有一事相求!”
“說?!狈虿钌焓质疽馑鹕?,但是鄭旦不愿,于是夫差也不再勉強。
“夫人的心絞痛是打娘胎里帶出來了,她出生之時,請了許多醫(yī)師為她診治,但他們都說,夫人最多只能活到五歲。后來,夫人有幸遇到了一位神醫(yī),這才平平安安的度過了這許多年。那神醫(yī)說,夫人這一生都福薄,許多東西無福消受……唯有……唯有”
“唯有什么?”夫差聽鄭旦說了這番話,一時心中起伏。
“唯有以一座又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存福,才能壓制住夫人的病癥,夫人方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