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了理思緒,實在是理不清,便悠悠然抬眼向小白處看去。他正蹙眉思索些什么。
這樣一個樸實無華的表情,竟看得我越來越喜歡,越來越歡喜。
是的,我喜歡小白,而且,仿佛喜歡的時間已經(jīng)不短了。
不動聲色地給了咕嚕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咕嚕頓悟后朝孟塔懷里鉆了鉆,令孟塔十分受用地將她向懷里又拘了拘,這一場景看得我渾身發(fā),不得不說,美人計著實算得上是一個十分精明的計謀:“塔叔,那主人和小白該怎么樣哩?”
“管他們作甚?!泵纤局?,不知在紙上寫了些什么。
“那是我主人耶!你怎么這樣見死不救的?!惫緡R浑p小爪子直勾孟塔的袖子。
“我從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可偏偏從剛見到他們時就一直婆婆媽媽地好言相勸,他倆可倒好,一個咬死不認(rèn)識我,另一個可倒好,根本不理會我,不過如今這場面也比之前好太多了,進(jìn)展之勢大好,且看吧?!?p> “唔。”小咕嚕將自己團(tuán)成一團(tuán)又往孟塔懷里鉆了鉆,給了我一個無能為力的眼神。
往后幾日我也不大有精神,每日只蔫蔫地。
涂拾好像也有什么特別的顧忌,總是找各種理由攔下我那些各種式各樣不得不去見小白的借口,后來,更是禁了我的足,再后來連布偶也不讓近身了。
但是頂著漫天壓力的布偶還是每天變著法的告訴我每日小白的行蹤,搞得我心煩意亂,寢食難安,恰巧這日我喝茶時,自窗外飛進(jìn)來個小紙鶴,我本是沒在意的,往日里街上的孩子們常常扔著玩,這般巧地扔進(jìn)我屋內(nèi)的也是常有,但想著萬一是布偶的,便湊到近處拾起,指尖一捻打開,果然,我心中大喜,待將布偶那一排排實在有辱斯文的勉強(qiáng)稱得上是字的字跡看完,我的心再次歡騰地雀躍起來。
上次自孟塔草屋一別,便沒有再見過小白,雖看著布偶每日的飛書,卻也只能曉得,他是忙極了的。
為此,我還在心底不止一次地酸溜溜地吃味,滿腦子都是那么個女子,一身白衣,素凈清靈地或站或坐或躺地窩在小白懷里。
也不知來看看我,明明之前我瞧著他是與我有那么些情誼的,盼著盼著,心下一日比一日涼些,到了今日,心中的涼意堪比一盆涼水兜頭罩了下來般。
好在,我想起了從前在鎮(zhèn)子里,大人們教育孩子所使用的愚公移山那典故,我蹙了蹙眉,那時我不大聰穎,這般典故之類學(xué)得也不是十分精通,滿打滿算有那牛毛尖上的尖尖那么多,之所以對這茬兒十分記憶猶新是因為,那日湊巧正因為前晚抓了一宿蛐蛐兒,而在課堂上打了瞌睡,那時的夫子家?guī)熌锸莻€手藝精湛的廚娘,家里什么都不多,就是菜刀啊,搟面杖的海了去,待我將將嗅到夫子那身與生俱來的牛肉大蔥餡包子味時,一根腕粗的搟面杖兜頭便砍了下來。
“移什么山?”
“你說呢?”牛肉包夫子一吹胡子,瞇眼看我。
我一驚,目光不自主地向他手中拎著的那把菜刀和搟面杖身上,到現(xiàn)在我還覺得緊接著的那是我入學(xué)堂有史以來最有醍醐灌頂之感的一回:“費那么大勁,直接走過去唄!”
“啥?”父子一愣,我也一愣。
借著朦朧未醒的睡意,大了大膽子:“咳咳,山不動我動!”
“去你的!”咬著牙提著刀追著我沿著學(xué)堂院圍跑了十幾圈后,牛肉包夫子擁有了教書幾百年來第一次勸退學(xué)生的豐富經(jīng)歷。
其實,鎮(zhèn)子里正兒八經(jīng)牙牙學(xué)語的孩子本就沒幾個,幾百年來能生出一個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所以我們這一輩活了幾百年甚至千年的人在老一輩眼中都屬孩子之列,故上了幾百年學(xué)堂的人比比皆是,學(xué)堂學(xué)的東西可多了,什么佛理,樂理,事理,凡是其中有門道有講究的,統(tǒng)統(tǒng)后面加個理字入了學(xué)堂的課程表。
我們這一代的人,一不用開辟荒地,二不用修習(xí)什么法,自打出生便吃穿不愁,天賦異稟,故在學(xué)堂上也沒有幾個人是真真在學(xué)的,只是我?guī)讉€叔叔特意囑咐了夫子,夫子不敢怠慢,才使得這般對我的課業(yè)上心。
想來,那牛肉包夫子也算是負(fù)責(zé)任的。
山不動我動這句話用在當(dāng)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自從知道小白的身份,知道了小白同我的那一層不知道是什么關(guān)系的關(guān)系之后,總在心里覺得去找小白玩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又想起二叔自從將二嬸娶進(jìn)門來,也不總見二叔去找二嬸,反倒獨獨總見二嬸日日馬不停蹄地粘著二叔,心下更是篤定。
畢竟最終該是自己的男人,早兩日黏糊黏糊又不打緊的,這般想著我便舔著臉叫布偶去孟塔府中將咕嚕請了回來。咕嚕是個好孩子,向來對我這個主人的話言聽計從,然而就在我讓她穿上我的衣裳,化成我的容貌在我的床上躺著假扮我一天的時候,她拒絕了,且拒絕的干凈透徹。
“主人,涂拾四叔也不是傻的?!?p> “沒事!若是發(fā)現(xiàn)了,你再去尋我也不打緊的。好歹,你還有你塔叔護(hù)著?!?p> “怕回去挨揍?!毙」緡K查g水汽上眸。
“你塔叔還打你?”豈有此理,我家的只能我發(fā)脾氣,他還敢那咕嚕撒氣,真是活膩了,思索間我四下望望,抄了一把掃帚。
“沒有沒有,我只是怕。”
“怕他作甚?”
“倒也不是怕?!?p> “那是什么?!蹦抗庖婚W:“怕是你不想替我找的借口?”
“主要是我有些怕涂拾?!?p> 我一手捂住了他的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且躺會兒我去去就回。”咕嚕后面說了些什么好大聲,但我走的快著實沒大聽清,滿心想著小白也不肖得去聽了。
可誰知小咕嚕這一趟就躺了一整天,誰知孟塔為了找咕嚕差點將我的宅子掀了,誰知道涂拾回來因著尋我不著,心下抑郁,借著孟塔這么個活人,同他比劃了那么幾十回合,孟塔最終成功負(fù)傷。當(dāng)然,此為后話,而且,回家后的我也并不知情。
從我的住處到小白的面前,我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從布偶那里知道了小白的位置,又常年有個逃跑的特長,輕功加三叔獨門秘訣瞬行訣,到了這太白山下小涼茶鋪子時,才是一眨眼之后。
“呦,姑娘來了?”未見小白,只先先聽得那相蘭候老慢悠悠的聲音傳來。
“小白,額,棲風(fēng)呢?”
做什么事情都著重講究個一鼓作氣,我這般一鼓作氣地跑來這里,一一眼見到的不是小白,心中不由地泄氣幾分。
“哦,你說棲風(fēng)那傻小子?走了,早走了?!崩项^捋捋胡須。
我瞬間又蔫了下來。
“不過,老夫向來是個大氣的人,你既跑了這么遠(yuǎn)的路程,也不能白跑了。”
“咋?送我個秘密?”
“秘密?”老頭重復(fù)一遍,撫著胡須別了別頭:“不盡然,雖是秘密,但是是你該知道的,也是關(guān)于你的?!?p> 這下,我來了興致,嘴上也甜了幾分:“您真是好人,晚輩洗耳恭聽?!?p> 老頭似是對我的態(tài)度很滿意般,又捋了捋胡須,右手食指一點,一把梨花木的太師椅便憑空出現(xiàn)在面前,我瞧著有些面熟,湊上腦袋再細(xì)細(xì)瞧來,竟是我往日里在家時常愛坐著的那把,瞧著,心下也更加恭謹(jǐn)了幾分。
“你和棲風(fēng)都失去了一段記憶你可知曉?”
“知曉?!?p> “你可知為何同是失去記憶的后遺癥,你只是頭痛,而棲風(fēng)卻是心痛?”
“心痛。”我喃喃重復(fù),想起同棲風(fēng)第一次見面時在云墨森林出口處曾親眼見他犯過一次的心痛病。
“那是因為你失掉記憶的方式只是用藥,而棲風(fēng)卻是剜心?!?p> 最后兩字老頭說的十分云淡風(fēng)輕,但我的腦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那觸目驚心的情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你們以前不僅僅是相識過,你們的故事里面還有相知相愛和相守,但是也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感情那樣好的你們最后竟然分道揚鑣?!?p> “你說的,是真的?”我覺得這太戲劇性了,戲折子上也沒得這樣優(yōu)秀的戲。
“都是真的,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的不是你們之間的故事,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要拿回記憶的方式。”
“真的?”一連串的大餡餅掉下來,其中必有詐,我瞇眼瞧著面前的老頭:“無償?真的告訴我?”
“騙你是小狗。”老頭紅光滿面地唑了一口茶,氣定神閑,不大像個會誑人的。
“這世上有一種緣分就是你們這般,明明相距甚遠(yuǎn),又都忘記了彼此,卻還是在冥冥之中相互吸引,相互牽掛,那小棲風(fēng),向來性子淡淡,在三年前還當(dāng)算是個爽朗愛笑的,可是三年后回來就如同整整變了個人,他那護(hù)犢子的老子氣的下山跑來問我時,那表情令我到現(xiàn)在還難以忘懷?!鳖D了頓,苦笑了聲,繼續(xù)道:“他跑來問我,讓我?guī)退椴?,是哪家的什么樣的姑娘將他的寶貝疙瘩傷成了這副模樣,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回去了,我盡管很盡心但也查不出什么來了,搜遍天下未尋到你,卻也是忘記了還有個遠(yuǎn)古上神留下給后裔居住的羅剎古鎮(zhèn)?!?p> 我一驚,方才聽故事聽的專注,經(jīng)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一檔子事,但是,我覺得此時打斷面前這位侃侃抒情的氛圍,亦是不太好,遂將疑問在心頭壓了壓。
相蘭候老老先生算盤打的極好,說是告知我取回記憶的方法,卻絮絮叨叨地指出了我一大堆不足之處,過足了數(shù)落人的癮。
百八十句話中,像我與棲風(fēng)是怎樣相識以及后來發(fā)生了什么這般的重要事,愣是連點邊兒也沒沾上。
“丫頭,取回記憶的法子,這便與你相告?!蹦椭宰勇牭没杌栌奈医K于在千盼萬盼中等來了這句話,瞬間一個激靈來了精神。
這世間能夠忘記什么的法子實在不止一個,但悲催就悲催在我和小白,一個選了世間最難解的法子,一個選了世間最痛苦的法子。
法子不一樣自然解法就不同。
我是在回鎮(zhèn)子之后服的藥,鎮(zhèn)子已經(jīng)與世隔絕百十萬年了,里頭住的又都是些活了幾十萬歲的老古董,給我用的法子自然也是些失傳許久且與他們同壽的古樸方子,古樸方子很好,但這解法卻是實在難尋,不過雖然難尋,但好歹是藥,制個解藥吃了便可。
眼見老頭麻利地運筆在紙上熟練地寫出方子,放心的同時又想起了小白,遂又問道:“那小白的呢?”
“難為你還想著他?!崩项^抬抬眼朝某處望了望,默不作聲地又悶頭寫了起來。
“是呀,畢竟他那心痛病也有我的一份功勞?!蹦陌硇念^,仿佛要將我吞噬一般。
“他的解法可比你難多了,要我說,你自己一個人想起便算了?!?p> “不行?!?p> 他這句話使我驀然想起了涂拾先前同我說過的一句話:曾經(jīng)想要忘記,便說明如今記起也無甚好處。
自己一個人記起?那怎么行,如果那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到時我自己記起了便要獨自承受煎熬。但這煎熬固然是要承受的,但拉著小白一起也是斷斷要得的。
待老頭寫完一張,提起茶盞又抿了口茶之時,我向前探了探身,問道:“我曾經(jīng)出過鎮(zhèn)子又回去過?”
老頭笑笑:“對?!?p> “可那鎮(zhèn)子不該是出了就進(jìn)不去了么?”
“別人或許真的不行,但你可以?!?p> “我是有什么與旁人不同之處么?”
老頭抬眼仔細(xì)瞧了瞧我。
思量了片刻,心下覺得這個問句并無甚不妥。
“你們那處的種種秘辛我怎該知曉?還是該你自己去尋找原由去?!闭f完又了張紙
“那個啥,丫頭,不是我老頭子一大把年紀(jì)了還愿意去刨根問底......但是我還是要再確認(rèn)一下?!?p> “您姑且說說看?!?
橙子大怪
最近有些忙,碼字只能趁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