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樂輕浮,筦弦輕佻。
一眾戴著面紗的姑娘從門外娉婷裊娜地走來,手中皆端著一壺酒,酒香四溢。
李琚就混在其中,不知道戴面紗是這里的規(guī)矩,還是即墨異為了不讓她看起來顯眼特意吩咐的。
她像其余姑娘一樣低著頭,一雙眼睛四掃著,呀,沈晏就坐在那兒。
正想蹭過去,誰知腳下被絆了一跤,險些把酒灑倒。
但酒還是不慎灑出來了幾滴,不偏不倚落在了一旁一個官爺?shù)男渥由稀?p> 這位官爺掃掃袖子,喝道:“哪兒來毛手毛腳的丫頭,還不快過來上酒!”
李琚無法,只好來到這人的席位上,跪坐下來,替換下空的酒壺,換上一壺新酒,此時再向沈晏看去,他身后也已經(jīng)候著一個姑娘,隨時侍酒。
環(huán)視四周,在座的每一個賓客身后都已跪著一個姑娘。她暗暗罵一句,只能也在這個官爺身后伺候著。
這間房很大,坐滿了賓客,在上座的正是勾忌,穿著藍(lán)衫便服,幾年不見,比起從前越發(fā)威嚴(yán)沉穩(wěn)。
而在座的,便是永瑞的大小官員。
旁聽半晌,他們在說著一些李琚聽不懂的話,大概是勾忌把他們召集一處,借此宴席,商討籌劃官場上的麻煩事。
美酒美人,眼花繚亂,在此處商量這些事,真是煞風(fēng)景。
事情或許已經(jīng)商議妥當(dāng),他們開始喝起酒,閑話家常來,但始終是一些分外話,不咸不淡地聊著。
酒過三巡,有些微醺。
男人們開始動手動腳起來,這兒的姑娘雖說是賣藝不賣身,但真遇見霸王硬上弓的,能有什么辦法。
若是運氣好,遇見的是自己喜歡的,也就罷了,可要是厭惡的,就算他借酒撒瘋,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李琚此刻正面臨這樣的難題。
那位官爺酒量差,人品也不行,一壺酒還沒見底,就動手摟著李琚的肩膀,非要喂她喝酒。
李琚頭往一邊偏去,用手?jǐn)r著,勉力嬌聲說道:“大人,您喝醉了?!?p> 喝醉的人最聽不得別人說他醉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醉,他一下拿起剩下的半壺酒干了。
這下,他是醉的徹底了,手上更加不安分。
李琚心里哭天喊地,這一天天的都遇見的是什么人——
他們那兒的動靜引得鄰座的顧綏安看去。
顧綏安朝他們這兒說道:“這位姑娘,你手上的指甲是用什么花染的?!?p> 忽聽得有人說話,那位官爺朝他看去,見是顧綏安,大笑著說道:“顧參事什么時候?qū)ε思业臇|西感興趣了?!?p> 顧綏安顯得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見這位姑娘的手好看,便一時好奇問問?!?p> “怕是為了家中那位問的吧,那位顧姑娘的琴藝可真是繞梁三日啊,在下現(xiàn)在還忘不了呢”,他揶揄道,又對李琚命令:“顧大人問你話,還不快回?!?p> 李琚斜睇一眼,看去自己的手,哪兒有染指甲?
只好胡謅:“用的是春后的鳳尾花?!?p> “過來讓我看看?!?p> 李琚硬著頭皮起身,邁著小步子坐到顧綏安身邊。
顧綏安轉(zhuǎn)頭,對自己身后服侍的那位姑娘說道:“你先去伺候著那位大人,莫要怠慢了?!?p> 這一下,兩廂互換了姑娘,現(xiàn)在的李琚,完完全全是被拿捏在顧綏安手里了。
廳堂中央,舞姬長袖飄逸,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在她舞動的腰肢上。
顧綏安私下握住李琚的手,低聲說道:“沒事了?!?p> 李琚抽開手,問道:“你一早認(rèn)出了我?”
“是,就在你剛剛進(jìn)門的時候”,顧綏安也看著堂上的舞姬,對李琚問道:“你來這兒做什么?”
被他這樣一問,她朝沈晏那個方向看去,依舊正襟危坐,面不改色,身后姑娘的奉酒皆推辭不喝。
李琚藏在面紗下的嘴唇,帶著些驕傲地彎起來。
不愧是她的沈晏,和別人就是不一樣!
顧綏安望著她的眼睛,想象著她面紗下的神情,眼神黯淡下去。
他故意對李琚說道:“倒酒?!?p> 她收回眼神,不明白顧綏安為什么突然變了態(tài)度,但礙于人多眼雜,還是倒了酒,端起酒杯送到顧綏安面前。
顧綏安伸手要拿酒杯,順勢握住她的手,一傾,杯中酒完完全全灑在了顧綏安的身上。
李琚一驚,反應(yīng)過來去擦拭,壓低了聲音詰問:“你干什么?”
滿場賓客注意到了這一塊地方的慌亂,顧綏安抬手對諸位說道:“無妨,就是灑了一杯酒。”
又對身旁的李琚說道:“還勞煩姑娘帶我去換件衣裳?!?p> 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日益見長,李琚想著。
她欠身道福,柔聲說道:“請公子隨我來?!?p> 二人眾目睽睽下,出了門去。
剛出門口,李琚回頭正要發(fā)作,卻被顧綏安拉住手,在這梨花院里尋了一間空房躲了進(jìn)去。
不明不白地被顧綏安拉到這里,李琚問道:“你把我拉來干么?”
顧綏安一把扯下她的面紗,鉗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可他又不言不語,只用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
李琚沒見過他這副樣子,有些怯場。
等到冷靜下來,顧綏安意識到自己失了態(tài),但他眼睛里的那股勁沒有退散,說道:“我會讓你看到,他絕非你的可托付之人。”
話說到此處,李琚也正面迎敵,說道:“顧屏,我自有我的決定,你不要橫加干涉。在盤君谷,你我是同門。在永瑞,即便沒有沈晏,你我也只是表姐弟。”
顧綏安哂笑,說道:“是嗎,阿懿,是你教會我人情世故,教會我男女之情,如今你卻說,我們只是所謂姐弟?”
李琚背過身去,不忍再看顧綏安,說道:“從前我們不懂事,還不明白?!?p> 他從背后環(huán)抱住李琚,像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可憐孩子,囁嚅道:“可是我們現(xiàn)在都長大了,我們可以重新來過?!?p> 李琚空空地看著地上,說道:“阿屏,早在兩年前,我就已經(jīng)重新來過了。我現(xiàn)在是李琚,桃李的李,瓊琚的琚?!?p> 顧綏安固執(zhí)地說道:“你不是,你是我的阿懿?!?p> 李琚拉住他的手,松開,不愿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下去,說道:“回宴席上去吧,別叫他人起了疑?!?p> 顧綏安的眼睛灰了下去,像掉入了寒潭,他冷冷地道:“你來這里是為了他,是嗎?”
李琚不說話,所有的答案他們都心知肚明。
“好,好”,顧綏安點頭。
好一會兒,他僵硬著身子走了出去。
聽著他的腳步聲,空虛乏力,李琚的心里也被壓上了一塊巨石。
阿屏,我是你的師姐,我也把你當(dāng)做我的弟弟,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以后,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