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隨著蓮香雙膝跪地,凝月亦是將長杖握在手中,不言,卻是狠狠打在蓮香的后背上。
“大小姐!何姨娘買下我是來伺候您的,不是給您撒氣的!”
蓮香趴跪在當場,衣衫凌亂,狼狽不堪,眸子緊緊盯著我,擲地有聲。
我走近前撫上她的耳朵,將她耳垂上的鎏金耳墜摘下,贊道:“何姨娘的眼光果真是好,選什么都這般精心!一對金耳墜,換一個忠心的奴婢,值了。”
我松手,看著耳墜自手中滑落,輕輕落在地上,發(fā)出“叮當”之聲。蓮香見此情景,臉色有片刻的發(fā)白,少頃便流出淚來,而后雙手撫地將頭磕下。
“大小姐恕罪,奴婢知道您與何姨娘之間有芥蒂,但何姨娘畢竟是您的長輩,理當敬重!新來的婢女通報何姨娘亦是在情理之中?!?p> 蓮香說得理直氣壯,我一瞬間沒了心思與她計較,曲士不可語于道,她既已認定,我又以何理由讓她改變呢!
“蓮香這般細致周到,不委以重任可惜了,明日開始,你便去刷糞桶,刷不干凈,杖責十下?!蔽逸p輕說著,依舊忘不了前世那個將匕首刺入我心窩的她,那時她語重心長地說:“奴婢是為你好!”
蓮香聽了此話身形顫了顫,抬起頭一雙眼含了淚珠,欲滴不滴,難以置信地瞧著我。
“大小姐!奴婢都是為您好!您及笄之后,老夫人就要將何姨娘扶正,將來您的婚配還需指望何姨娘……”
“聒噪!”
我的頭自方才開始就憋悶得很,不得不抬手撐著,站起身來眼皮卻沉得緊,不多時便想沉沉睡去。恍惚間只聞堂中混亂了些許,有蓮香的叫嚷,亦有凝春的呵斥。
不知過了多久,我只覺額頭有溫暖的掌心停留,唇間有苦澀的藥汁灌入。片刻后又覺屋內(nèi)冰冷,分明是盛夏,卻如寒夜一般,口中又流進散著異香的水,入口極為苦澀,甚至比方才的藥汁還苦。
我費力睜開眼,便瞧見了師父和月無痕扭打在一起的身形。
“你給她喝了什么!風寒之癥非同小可!”師父語氣很冷,卻也聽得出所含的怒氣。
月無痕一拳打空,又用腿踢了上去,壓低了聲音喝道:“你又給她吃了什么?!那分明是根草!你當她是兔子么?!吃了草高熱就退了?”
師父渾身散著寒氣:“你阿姐也不敢這么跟我說話?!?p> “師父?!?p> 我渾身無力,連說話的之聲亦是疲憊。師父冷冽的眸子瞬間看向我,帶了一絲擔憂。
“嗯,醒了就好?!?p> 師父說著便一把將月無痕從窗口扔出且設(shè)了禁制,坐下來用指尖輕撫上我的脈,良久之后松了口氣。
“明日便可康健如初,安心睡吧!”
師父說完,竟是如哄孩子般輕拍著我的肩頭,拍了幾下我便迷迷糊糊睡去。待再次醒來之時,卻發(fā)現(xiàn)榻上多了一人!
月無痕的臉距我寸余,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臉頰,手腳并用地將被子緊箍在我身上!他的容顏無雙,我卻尷尬異常,便是前世同李年烈成親之后,亦無此般場景。我不得動彈,情急之下使出水繩將他甩在地上,月無痕落地即醒,揉著摔疼的肩膀出聲抱怨。
“這般沒有良心!”他張嘴哈欠連連,睡眼惺忪:“還是生病的時候乖巧!”
說著伸手撫了撫我的額頭,片刻唇間便帶了笑意,道:“嗯,退熱了?!?p> “如此酷熱的天氣,你也能著了風寒,當真是千金小姐,身嬌體貴!”
他嘀咕了一句便喊來凝秋替我沐浴更衣,換了被褥,自己則疾步離開,嗅著自己的衣裳滿臉嫌棄。
“好歹也是養(yǎng)在深閨的大小姐,睡覺竟那般不踏實!抱著你,連我都出了一身的汗!”
月無痕這般說著出了屋子,正在凈屋的凝秋便用怪異的眼神看了我半晌,雖未說話,卻教我面上微赧。
春花秋月四女各有所長,凝春為長,擅謀;凝花次之,擅搜集;凝秋嫻靜,擅觀色;凝月潑辣,擅武。
凝春進屋送來飯食,見此便笑道:“大小姐昨夜想是夢魘了,手舞足蹈地一直蹬被子,蓋好了不到一刻便蹬開,小主子是怕您再著涼……”
“嗯?!?p> 我隨意附和著,看了看屋外的艷陽,正是入伏的時候他卻給我蓋了一床棉被,如此我都未被熱出毛病,也是有福氣的很。
秦姑姑端了補身子的湯藥,坐在幾案前一勺一勺喂我,待喝得差不多了,方才開口。
“大小姐,安氏來了,還帶了一個小姑娘?!?p> “小姑娘?可是陌雪?”我拿起茶杯漱口,方才的藥湯并不好喝。
一旁的凝花正在收拾屋子,聞言頭也不回地說:“不是,那小姑娘叫陌惜玉,今年十四歲,是你大舅舅的庶出女兒,生母早亡,無人照看,你的二舅舅便將她接了過去,與陌湘離一同長大!”
“咳”
我險些被茶水嗆住,腦海中出現(xiàn)陌湘離古板嚴肅的臉,出口成文卻滿是仁義禮制,我著實想不出與那樣的人在一起的孩子會是怎樣。
“我們?nèi)デ魄啤!?p> 安氏心高氣傲,仗著自己是侯爺夫人,素來是瞧不上周家的,此次竟主動登門,我甚覺蹊蹺。
我?guī)Я舜夯ㄇ镌滤呐?,直奔老夫人所居,未及入室便聽得何姨娘的聲音,因著聲高而略顯尖細。
“安褒怡!我家逸兒已入了督察監(jiān)!前途不可限量,娶誰也不會娶一個庶女!”
褒怡,是安氏的閨名,何姨娘能直呼其名,想是受了莫大的刺激。進得堂前,只見祖母的臉色已然難看得不成樣子,何姨娘與安氏怒目相向,而安氏身旁則有一位著綠衣薄衫的女子盈盈而立,略施粉黛,清素若九秋之菊,蹙了峨眉,俏目含淚。
“菁之見過祖母。”
我向祖母行了禮,便見祖母臉色愈發(fā)陰沉,指著我的手顫抖著,唇張了幾張都未說出一句話來,終是將手一甩。
“我老了,年輕人的婚事還是你們自己拿主意吧!”
祖母說完又看了看我,目中盡是嫌厭,喊了張嬤嬤將她扶去內(nèi)堂休息,何姨娘面色不愉,用眼白看了我一眼。
“你來得正好,我給你定了一門婚事,你年紀也到了,年底就辦了吧!”何姨娘說罷坐著徑自喝起茶來。
安氏卻是見了我便笑容滿面,道:“瞧我這外甥女是越長越水靈了!與我那個侄子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