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羹算不得什么難做的東西。只消備好食材,不過一會工夫,便起鍋裝盅了。唐琬將一盅紅豆羹并一副碗匙放好在菜盒子中,親自帶著冬桃送去于又靈那兒“賄賂封口”。
于又靈背上的傷口確如那醫(yī)婆子說的,并不太嚴(yán)重,只不過傷口偏長,全愈合還要些時日。外傷忌水,這是有些日子不好沾水了。
于又靈的乳母張嬤嬤心疼得要死,便對唐琬就有些許抱怨??匆娞歧h(yuǎn)遠(yuǎn)地帶著冬桃走來,臉上不免露出一、二分責(zé)備之色。她迎了上去,又將神色收好,并未叫唐琬看出端倪。
唐琬來于府寄居已有一段日子,于家嬸嬸于家仆寬松和藹,故而偶有家仆膽大敢議論主家,平日里無意也有聽說府中仆役說上那么幾嘴。今日于又靈出府時好好的,回來卻受了傷,于又靈院子里幾個年紀(jì)尚小的小丫頭管不住嘴,不免說起主子自幼就體弱的舊事。她們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又站得隱蔽,還是叫路過的張嬤嬤抓了個正著,給狠狠訓(xùn)斥了一頓。
“叫唐公子笑話了,夫人、小姐寬厚,這些個丫頭片子個個沒有規(guī)矩?!睆垕邒叩馈?p> “嬸嬸待人和善,這些孩子也都率真可愛?!碧歧猜月月犨^于又靈幼時體弱的舊事,眼下雖不免好奇,不過并不好多問,窺人私隱。
唐琬不問,張嬤嬤卻是自己說了起來:“小姐確是自幼身子不甚康健,這些年卻已漸漸養(yǎng)好了。”
唐琬斟酌片刻,并未順著張嬤嬤這話問下去,只再次賠禮道:“都是我?guī)Ю哿税㈧`妹妹受傷。”
張嬤嬤是個直來直去的實(shí)誠性子,見唐琬姿態(tài)誠懇,當(dāng)下心頭那一點(diǎn)責(zé)備抱怨也立即散去了,忙叫唐琬不必介懷。
因得了老爺與夫人吩咐,唐琬可直入于又靈房中。待她將一盅紅豆羹捧過去,于又靈笑瞇瞇命人再取來一副碗匙,當(dāng)場與唐琬分而食之。
另有丫鬟取來一副碗匙,唐琬親自為于又靈盛了一碗,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阿琬方才進(jìn)來時,與嬤嬤說的什么?”于又靈咽下一口香軟甜糯的紅豆,問道。
“說起你幼時身子不好。”
于又靈笑:“那么嬤嬤一定告訴你,這幾年已然養(yǎng)好了的,她逢人總喜歡這么說,唯恐旁人當(dāng)我是個藥罐子?!?p> 不等唐琬回答,于又靈又接著道:“母親也是自幼體弱多病的,這代代相傳的東西最是煩人。我外祖父既當(dāng)?shù)之?dāng)娘的把母親拉扯大,恨不得把母親掛在褲腰帶上時時瞧著才放心,到最后儼然成了半個郎中了。母親成家后有了我,我未出生時就預(yù)料我也是個不好養(yǎng)的,降生后果不其然。外祖父便時時與母親傳授養(yǎng)育心得,是以我便少走了許多彎路,不過……”
于又靈突然笑得跟個狐貍似的,卻也不賣關(guān)子,“不過,母親幼時曾當(dāng)做男孩養(yǎng)育到了十歲的,道是避劫。”
唐琬聽得瞪大了一雙眼睛。
于又靈說到這兒便打住話并不往下說,拿起湯匙又盛了一口熬煮得軟爛的紅豆,讓它在口中化開濃香。
然后兩個人又說了一些閑來趣事,一盅紅豆羹被吃得見底,唐琬看時辰差不多,就起身告辭。
于又靈喊住她,伸手打枕頭底下拿出來一個穗帶,道:“吃人嘴軟,這個是我編著玩的,你且收下算作回禮,拿去綁一些小東西罷?!闭f罷也不待唐琬拒絕就下了逐客令了。
唐琬瞪她一眼,繃不住噗呲一聲,笑罵:“我可是來行賄的,你正經(jīng)些!”說什么回禮?編纂這個可不是一日半日能成的。
罵歸罵,唐琬還是收下了那個以紅繩細(xì)細(xì)編纂的穗帶子,帶子編得很是結(jié)實(shí),輕易掰扯不斷,身上并未有什么別致花案紋樣,只是在半指寬的帶子中間編了一朵有如實(shí)質(zhì)的桃花,栩栩如生。
于又靈目送唐琬將帶子收進(jìn)衣裳夾袋,且慢慢走得遠(yuǎn)了。便將屋子里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獨(dú)留下一個貼身的夏菊伺候。月漸升高,稍看了一會書,便要預(yù)備歇息了。
夏菊服侍于又靈洗漱上榻,又扶著主子趴好。正要熄燈,于又靈狀似無意對夏菊道:“也不知真相大白那一日,你主子我會不會真‘夭折’了?”愿阿琬不會扒了“她”的皮。
夏菊眼角帶笑,調(diào)戲道:“主子總說奴婢這朵‘夏中菊’與冬桃姑娘是前世修來的姐妹緣分,想必,奴婢到時不會殉主罷。”
說罷便吹滅了火燭,轉(zhuǎn)身去了屏風(fēng)外頭軟榻躺下,主仆倆一夜無話。
次日學(xué)堂恢復(fù)上課,一下了學(xué),唐琬準(zhǔn)備去主院用午膳,卻未等到哥哥一起,卻只瞧見唐鹿特地在路口等著。唐鹿告訴唐琬說是那昨日遇見的朱公子來拜訪,唐瑜請了課假陪客去了。又囑托唐琬自行去用膳,不必等他。唐琬也就不等唐瑜,自己往于家主院走去。半道上還遇到了郭晝與劉志高。打了招呼,又各自去用膳。
另一頭,朱茹本與唐瑜此刻正坐在書院一處涼亭之中敘話。
朱茹本一早火急火燎投了拜帖,待見到了人,又與唐瑜找了一個無人處擺了幾樣小菜小酒。昔日玩伴再見,也有講不完的童年趣事。唐瑜連連感嘆朱茹本變化委實(shí)太大,叫朱茹本既得意又哭笑不得。
朱茹本自然找機(jī)會問起唐琬,這才明白唐琬女扮男裝在書院讀書。不由暗下決心,可得來得勤快些,把人給看牢了。書院這種地界,最是不缺俊才秀士。朱茹本又暗罵自己光顧著除膘去肥了,未曾多背幾篇酸臭詩文,筆桿子不過硬,半道出家棄武從文也混不進(jìn)來松山書院。
唐瑜也才知道朱茹本這兩、三年的軍中經(jīng)歷,道:“說來說去,到底你是惹了什么禍?zhǔn)卤荒慵依献孀谌尤ノ宄潜R司了?”
朱茹本料定唐瑜必問這個,早已打好腹稿,不慌不忙,將準(zhǔn)備好的戲本臺詞推了出來,唯獨(dú)想起這是心上人嫡親哥哥心里略覺得心虛。
二人一陣閑聊,朱茹本這就算是正式拜會過了。又道春光正好,邀請?zhí)畦?、唐琬月末出游策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