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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的末段人生

20下 父女兩唇槍舌戰(zhàn) 鄉(xiāng)黨兩吃酒劃拳

老馬的末段人生 白石龍 4685 2019-09-19 17:30:00

 ?。ㄒ虮菊伦?jǐn)?shù)過多,遂分兩次更新,以下內(nèi)容為《20下》的上半部分。)

  周二早上六點(diǎn),老馬從客廳里醒來。半個小時后仔仔上學(xué)去了,一個小時后桂英起來。將近八點(diǎn)半了,馬桂英才收拾好準(zhǔn)備上班。

  “哎你站?。 崩像R忽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大喝一聲。

  “怎么了?”桂英嚇了一跳,回頭忙問。

  “怎么了!你不想想我早上吃什么?”老馬委屈。

  “這……冰箱快溢出來還沒你吃的!”桂英理直氣壯。

  “我不吃那面包,甜的吃不下去!”陜西人口味偏咸,地域性地冷落甜食。

  “你可以弄點(diǎn)雞蛋呀!”桂英聳肩。

  “我哪會開火!”

  “你七十歲了不會開燃?xì)庠?!”桂英走到客廳里,一臉不可思議。

  “在家全是你哥弄!我沒弄過!把你這房子燒起來算你的還是算我的?”老馬質(zhì)問。

  “呃……嘖!真是幸福的大老爺!連開灶火都不會!”桂英扔下包,先去冰箱里取雞蛋,然后直奔廚房開火煮雞蛋。

  “你吃多少?”桂英在廚房門口大聲詢問。

  “有點(diǎn)餓!昨天晚上那盒飯沒吃飽!”老馬朝廚房走,探頭一看鍋里的情景,兩眼發(fā)直,伸手指著鍋說:“你煮五個雞蛋干什么?去去去,你現(xiàn)在給我買一車的雞蛋在鍋里煮,再買一車的母雞給我煮了!”

  “你什么意思?”桂英往后一縮脖子。

  “世上有哪個人一大早起來吃五個雞蛋?”老馬瞪圓眼睛,抖著空中的五個手指。

  “噗……你可以分三頓吃啊!”桂英噗嗤一聲笑了,做了個小鬼臉。

  “你見誰一天早、中、晚頓頓吃雞蛋?”老馬伸出食指再問。

  “是你自己這不吃那不吃,又說你很餓,那我只能多煮幾個雞蛋咯!”桂英嘟囔。

  “雞蛋不能多吃!你吃五個雞蛋試試——看好受不好受!”

  “哎呀!那你到底想吃什么?”桂英煩躁。

  “你趕緊給我買二十個水煎包——羊肉大蔥的?!崩像R語氣緩和。

  “二十個!你七十歲了不怕吃出毛病來!油膩膩的還羊肉餡的!”桂英驚詫老頭的飯量。

  “我吃三頓!一頓七個!”

  “我沒時間!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九點(diǎn)半的!大老板出席,幾十人呢,我不能遲到!村長啊你將就將就——只這一頓!”桂英祈求。

  “那雞蛋沒味兒!怎么將就?”老馬無辜。

  “給!給!給!”桂英從調(diào)料區(qū)拿出老抽、生抽和鹽巴說:“蘸著醬油撒點(diǎn)鹽,有味了吧!”說完她抽身從廚房出來。

  “你腦子缺根弦吧!你自己吃這個嗎?”老馬指著醬油氣問。

  “今天特殊!今天特殊!你不是吃過樹皮草根嗎?五個雞蛋已經(jīng)是豪華套餐了還叨叨叨叨的!冰箱里那么多菜、面條、醬料、面包……你不吃怪誰?”桂英回身指著冰箱。

  “我不會做飯!我也不吃甜食!”老馬跟在桂英身后,重申他的立場。

  “吹吧你!致遠(yuǎn)生日的蛋糕誰吃的?三分之二你一人吃的,還揚(yáng)言說你沒吃過蛋糕!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吵架?”桂英直戳老馬的鼻尖。

  “那是奶油——軟得跟稀飯似的,和家里的玉米滓粥一樣一樣的,就差拿勺子舀著吃了!”老馬見被揪住特例,換了副和緩的顏色。

  “那這幾箱東西呢——冬棗、核桃、老家的食品?”

  “水果能當(dāng)飯吃嗎?那食品又甜又干——干得跟吃土疙瘩一樣!我來你家后腸胃都不好了!”

  “不是你來我家你腸胃不好!是從你來我家后全家人腸胃都不好啦!”桂英心急火燎地去客廳拿包準(zhǔn)備走,老馬緊跟其后。

  “讓你弄頓早點(diǎn)買個包子,你事兒事兒的!”沒得吃的,老馬怒了。

  “你不要太挑剔了!這家里冰箱凍的、廚房的干菜、餐廳的水果、兩孩子屋里的零食……上百斤的東西不夠你墊個早點(diǎn)!你是不是成心的呀!”桂英急得跺腳,說完又急又氣地朝門口走去。

  “你好歹弄點(diǎn)熱乎的、軟和的給我吃,我七十了胃不好!你四十的人啦把日子過成這樣,還不如農(nóng)村婦女呢!”

  “那你回你村里去吃吧!我都不知道致遠(yuǎn)整天在家里是怎么被你折磨的!我今天真的有事!這個業(yè)務(wù)會議很重要!”桂英在大門口語氣剛硬。

  “你說話有點(diǎn)女人的樣子嗎?跟吃了炮仗似的,早上一開口沖我嚷嚷!鎮(zhèn)上的鎮(zhèn)長對我說話且尊尊敬敬、和和氣氣的!”

  “你要說我吃了炮仗,那你就是吃了原子彈!這里是深圳!深圳深圳深圳!別叨叨馬家屯那點(diǎn)破事!別說鎮(zhèn)長了,你們縣縣長來了我也照樣吼!再說,咱兩誰先沖誰吼的?你好好回憶回憶,別仗著你老了就胡來!”父女兩站在門口你伸一手、我伸一指地高聲喊。

  “那個……致遠(yuǎn)什么時候回來?”老馬見她要走,搶著問最重要的問題。

  “今天下午或晚上,你要找他自己給他打電話!”

  “你等等!”老馬走到桂英跟前指著她說:“今天幾十人開會、大老板出席,你穿成這樣?”

  “啥樣啊?我這是套裝!你懂不懂?。 ?p>  “我管它啥套裝!你肚子快趕上我了,你勒那么緊干什么?一點(diǎn)點(diǎn)也不雅觀——丑死了!”老馬指著桂英的肚子。那地方確實(shí)有些不堪直視。

  “我這是名牌衣服,怎么不雅觀?你沒見過胖子嗎?”桂英攤開手低頭觀察自己。下身是淺藍(lán)色的職業(yè)包裙,上身是個白襯衫,襯衫外是同樣藍(lán)色的超薄西裝短袖。襯衫掖在褲子里,著實(shí)顯肚子。

  “你自個肚子大,這腰身跟母豬似的,就不要穿勒肚子的衣服,那樣只會顯得更大!我看著且難受,更何況是其他人!”

  “哎呀你今天是不是……我沒時間啦!”桂英口中嘖嘖,瞅了老馬一眼,咣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她一路小跑到電梯,小跑到車庫。上車后腦子里盤旋著老馬的話,她不停地照鏡子、摸肚子,果真不自信起來,越看自己越別扭。

  生長在小村里的桂英,審美有些堪憂。這身職業(yè)套裝著實(shí)不適合水桶腰的她,前后左右怎么看都洋溢著肥肥的肚腩。她心煩意亂,想換衣服來不及了,只能挺著將軍肚上場了。幸好公司的領(lǐng)導(dǎo)、同事從來不把她當(dāng)一般女人看待,所以他們不會用閨中女人的條框去框一個“孫二娘”——他們早看慣了馬桂英各種自爆身材短板的女妖風(fēng)格。

  忽老馬的電話來了,原來是老頭兒不會關(guān)燃?xì)庠?!桂英壓著十分的火氣,教了三五遍才會,父女兩各自氣呼呼地掛了電話?p>  可憐的老馬,一個一個地剝雞蛋。左邊盤子是雞蛋殼,右邊盤子是雞蛋仁,中間的小盤子是醬油!擋不住餓呀,白花花的五個雞蛋,蘸著醬油硬生生吃完了。吃完后胃里頂?shù)貌缓檬?,只得喝些冷水,如此方才結(jié)束了自己的早餐。老馬看著餐桌上的狼藉和寒磣,心里念著女婿的千般萬般好。

  明明生的是女兒,怎么長成了個漢子——老馬拄著下巴,皺眉發(fā)愁。

  這日一大早,曉星激動得不行,哼著歌忙活著做了好些飯菜,一些菜做給雪梅慶祝她考上大學(xué),一些菜做給妹妹曉棠讓她補(bǔ)補(bǔ)身體。十點(diǎn)多才忙完,自覺苦盡甘來的女人按捺不住,在姐妹三的微信群里發(fā)了個消息,專門告知桂英和曉棠雪梅考上大學(xué)了,她還揚(yáng)言要請客,晚上三個人帶上雪梅一塊去狐貍酒吧喝喝小酒、慶祝慶祝!因為曉棠事件長久寂靜的微信群一下子被這個好消息沖爆了,桂英上午一有空便和曉星聊著雪梅上大學(xué)的事情。

  中午十一點(diǎn)半,曉星帶著飯菜和雪梅一塊去看妹妹。雪梅提著自己的衣服鋪蓋來了,曉星吩咐女兒多陪她小姨幾天,兩人住在一塊,聊聊天解解悶。曉星離開后,懂事的雪梅沒來得及收拾自己的東西,先給她小姨打掃,把曉棠搬來的日用東西擺設(shè)了一些,取出鍋碗,給包曉棠熱飯。

  望著雪梅在狹小昏暗的出租屋里來去忙活的身影,曉棠心里十分安慰,不枉她這個小姨曾在梅梅嬰幼兒時疼愛她、照顧她一場。雪梅昂揚(yáng)喜樂的青春氣息,給曉棠黯然失意的屋子帶來了些生機(jī)。

  包曉星讓雪梅搬去和曉棠一塊住,其實(shí)另有深意。她很想讓女兒鐘雪梅看一看、悟一悟:一個女人在自己的人生中、在共處的社會上,應(yīng)該做哪些事情,不應(yīng)該做哪些事情。曉棠的小三之行、未婚先孕是值得反思的。人在成為人之前便是群體動物,群體意志和規(guī)則永遠(yuǎn)凌駕于個人自由與意志之上。曉星希望自己的女兒不一定是優(yōu)秀的、成功的,但一定是少犯錯的、少走彎路的。

  再有,雪梅高二時和一個男孩子戀愛了。那男孩曉星見過好多次——謙恭有禮、勤懇上進(jìn),作為梅梅的母親她不討厭,但也不喜歡。她擔(dān)心女兒一著不慎大學(xué)未上完先懷孕了——那對她純潔美好的大學(xué)生涯和撲朔幽暗的人生前途毫無疑問是場打擊。偏巧雪梅這姑娘富有主見且性格剛強(qiáng),當(dāng)面言說她軟硬不吃,無奈,曉星只能拿自己的妹妹給自己的女兒做個反面教材了。

  在湖南母親家的何致遠(yuǎn)此時正在收拾東西,待會他得先坐車去長沙,然后乘坐下午一點(diǎn)的動車三個半小時后才能回深圳。雖千般萬般地舍不得母親和孩子,但該走了。任憑漾漾如何哭鬧,致遠(yuǎn)咬咬牙,提著行李箱離開了母親的那個家。

  早飯后老馬便開始思考自己的午飯。桂英今天忙,他的午飯八成沒著落,等她忙完了想起來了,早不知到下午幾點(diǎn)了。他和馬行俠本來約好是下午碰頭,老馬孤獨(dú)得等不及了,直接撥了行俠的電話,將沒飯可吃的狀況訴說一遍。

  中午十二點(diǎn),馬行俠按照老村長的要求,帶著三樣涼菜、水煎包和一大袋餃子來了。兩鄉(xiāng)黨多年不見,歡喜得了不得,一見面就是關(guān)中的大嗓門。

  “建國哥!哈哈!”老馬一開門,行俠便指著老馬笑。

  “來來來!趕緊進(jìn)來!”老馬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小老頭——格子衫、運(yùn)動褲、休閑鞋,比十年前胖了好幾圈,臉色沒以前在村里那么黑了,兩眼閃閃發(fā)光,嘴里嘻嘻憨笑,身上絲毫看不出半生務(wù)農(nóng)的歷史,全然是個城里小市民的模樣。

  “建國哥,你完全沒變??!身材模樣沒啥變化!只臉上稍稍老了一點(diǎn)點(diǎn)!”馬行俠也忍不住地左右打量自己的老村長、老伙計、老街坊和那個兒時的小哥哥。

  “哎呀,你能找到我家來也不容易??!”老馬輕拍行俠的背膀。

  “在城里待慣了,習(xí)慣了城里的方位。這里跟咱屯里不一樣,你說東西南北——沒用!我剛來深圳的時候迷得很吶——前后左右到處是路,跟迷宮似的,迷了好幾年才記了點(diǎn)路!”

  “我這腳不利索,想出門也出不了!我來深圳除了去醫(yī)院哪也沒去過,樓下都沒轉(zhuǎn)過!憋死我了!”老馬拉著行俠的胳膊。

  “你腿腳怎么樣了?”

  “就那樣,年紀(jì)大了恢復(fù)慢!”

  “吃的東西放哪里?”行俠手里提著一大堆塑料袋,全是帶給老馬的午飯。

  “放這兒!我去取盤子,咱兩在客廳吃吧!”老馬拄著拐杖去廚房。

  “建國哥,你女兒家挺大的呀!比我兒子家大很多呀!”行俠在家里稍稍溜了一圈。

  “湊活吧!我自己待不慣,你看客廳里的涼席——我現(xiàn)在睡地鋪!地鋪涼快,客廳比屋子敞亮!”

  “那是因為你家是女婿,我家里是兒媳婦,我睡地上不方便的!”

  “對對對!來來來坐吧!我跟你說今天氣得我呀……我這個女子不像女人,粗得很!早上給我煮了五個雞蛋應(yīng)付我!我女婿天天給我買水煎包、油條、豆?jié){啥的,只今天女婿不在,她給我煮了五個雞蛋——差點(diǎn)沒噎死我!你說說,這是一個正常婆娘能干出來的事嗎?”老馬哭笑不得。

  “英英的性子從小就野!她跟你像!興盛像他媽?!?p>  “哼哼!她媽邋遢,英英比她媽更邋遢!穿衣服那品味……嘖嘖!還不如咱村里那些小媳婦!今天早上那一身還名牌——奇丑無比!”老馬激烈地?fù)u頭擺手,像是某些畫面污染了他的大腦一樣。

  “你兩個孫子?”

  “嗯,老大高一老二幼兒園,今早我女婿送老二到她奶奶家了——在湖南呢!你呢?”

  “先前一個孫子,上初三了,現(xiàn)在又添了一個孫子!”

  “哎呦,那恭喜你呀!兩個大孫子!”

  “別提了,家里整天為了兩孩子鬧事,煩得很!不說了不說了!”

  “你兒子不是在華為嘛,那里工資高哇!”

  “是倒是,可你想想,我兒子一個人養(yǎng)活兩個兒子、一個媳婦加我們老兩口,他岳父岳母時不時地還要他扶持——一年打好些錢呢!家里的擔(dān)子全在我兒子一人身上!哎也不容易!天天加班,經(jīng)常夜里十一二點(diǎn)回來!”行俠低下頭,心疼自個兒子。

  兩老頭坐在餐廳里,餐桌上擺好了五六樣,十分豐盛。

  “來來來,吃吧!我看你餓了!”

  “等等!你猜猜我這兒有什么好東西!”老馬拄著拐杖去箱子里取了一瓶西鳳酒,然后舉至耳畔,喜滋滋地在行俠面前炫耀。

  “哎呦好東西啊!你還有這個!這在深圳稀罕得很吶!”

  “那可不!這是村里給我寄來的,待會你走的時候給你拎一瓶,你沒事了嘬兩口解解悶兒!”老馬打開西鳳酒,用玻璃杯給行俠斟了一點(diǎn)。

  “在這里很難找到這玩意,之前我兒子去陜西出差,給我捎來兩瓶,不是逢年過節(jié)我可舍不得喝!”

  “待會先吃餃子——墊墊肚子,今個家里沒人,咱兩老頭子豁出去喝一回!”老馬得意地坐直身體。

  西鳳酒的香味在空中飄散,兩老頭臉上現(xiàn)出神一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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