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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二十七章 位高權(quán)重責(zé)任輕

天定錄 溫毅陽 2909 2020-02-13 21:32:37

  南宋初年的中興名將,最奇葩的當(dāng)數(shù)劉光世了,這人雖是一介武夫,胸?zé)o點墨,卻有著載譽史冊的獨家私癖,坊間稱之為劉武僖三大愛好,當(dāng)然不是抽煙喝酒燙頭,而是奔軍,溜馬,回易。

  說起來真不容易,出身關(guān)陜將門世家,南渡之后又坐擁數(shù)萬甲兵,居然沒打過一場像樣點兒的勝仗,有好事者粗略統(tǒng)計過,別說勝仗了,就連敗跡都很少見,史料里有關(guān)他的記載,大都是“光世軍望風(fēng)先潰”這樣的字眼,說白了,就是既不給自己敗的機會,也不給對方勝的機會,而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對于這種奔軍之將,朝廷非但不予懲處,反而漸次加官晉爵,現(xiàn)如今秩比三公,恩同二府,宮中賜宴可與宰相同席,朝堂集議可與執(zhí)政同列。

  位高,權(quán)重,責(zé)任又輕,閑著沒事自然就得找點樂子了。

  劉光世自幼家境就好,吃喝不愁,長大后落下一副好身板,雖說上陣殺敵力有不逮,但用來溜馬卻綽綽有余,以前日更夫人走馬燈似的換,也從來沒見累趴窩,眼下只需應(yīng)對區(qū)區(qū)幾個齊英社女子,當(dāng)然不在話下。

  除了長跑和溜馬之外,劉光世最感興趣的就是回易了,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做買賣,史料記載,他曾指使麾下八千士卒專門干這種營生,數(shù)年間榷貨所得的金銀錢帛不可勝計,少保府里十多間藏庫都盛裝不下,帳司吏人每天算盤珠子撥得山響,一年忙到頭都理不清頭緒。

  劉光世閑適的時候,總愛把他們叫到書房里當(dāng)面核帳,錢不錢的無所謂,主要是想聽聽那一串串悅耳的數(shù)字:

  “黃金兩萬三千四百五十六兩七錢二厘……”

  “白銀十八萬四千九百七十八兩三錢五厘……”

  “紹興通寶七百六十八萬緡……”

  “絹五百九十六萬匹……”

  “綾四百七十九萬匹……”

  此刻,墨漆長條案幾上堆著一尺多高的帳簿,躬身伏在案后的是幾個頭戴一字坡軟巾的帳司吏士,他們一邊熟稔的撥弄著算盤珠子,一邊大聲而又清晰的報著帳目,忙得連額頭上的汗珠都顧不上擦一下。

  穿著深色綢衣的劉光世,則慵懶的斜倚在舒適的寬大床榻里,閉著眼睛似聽又非聽,指節(jié)輕叩著搭手的竹夫人,愜意的合著算珠的節(jié)拍……

  “稟老爺!”

  一個蒼勁而又渾厚的嗓音忽然打斷了他的假寐:“幺老爺在門外求見!”

  所謂幺老爺就是劉光季,在老劉家的眾多哥們弟兄里,排序倒數(shù)第一,最是年輕,也最受劉光世信賴,不光軍機宥密文書全交由他掌執(zhí),就連侍寢翻牌子這等私事也由他操持。

  只是,一大早他不是剛報完喜嗎,怎么又跑過來了?嗯,十有八九是花氏姐妹提出什么新條件了。

  劉光世皺眉尋思了一下,緩緩坐起身子,沖著對面搖了搖手道:“你們暫且退下吧!”

  帳司吏人們?nèi)玑屩刎?fù),暗自慶幸那些糊涂帳再一次蒙混過關(guān),他們抽空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躬身卻步,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適才稟告之人是管事宅老劉富,早年跟著老太爺出過幾回兵,雖年過六旬,卻耳不聾眼不花,就是背有點駝,不知道是操持家務(wù)勞累過度,還是撈偏門被外財壓彎了。

  他見家主已經(jīng)默然允準(zhǔn)了,正要轉(zhuǎn)身出去回話,忽然想了想,又站住腳問道:“稟老爺,另有一人與幺老爺同來,可是要他們一起入見?”

  “何人?”

  劉光世漫不經(jīng)心的問了一句。

  劉富黑糙的老臉上閃過一絲疑慮:“他是日更宅的小隊官,看樣子好像有急事……”

  “哦?”

  劉光世忽然雙眼皮一挑:“是不是那個綽號劊子吳的牙兵小校?”

  “是,就是他?!?p>  劉富愣了愣,老爺整日趴在家里像尊活財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么會曉知一個芝麻大的小人物?

  其實這都是拜劉光季所賜,他一大早跑過來報喜,順便把吳益和韓誠舉告賞官之事一并說了,原本此等小人物,劉光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一則是與花氏姐妹和日更宅密切相關(guān),再者就是聽老幺說那小子刀法不錯,加之綽號也挺有個性,是以一下子就記住了。

  “那就讓他們一起進(jìn)來吧!”

  …………

  自從得知韓琎是韓世忠的本家,吳益就更加不淡定了,兩虎相斗必有一傷,既便劉光世是不作為的奔軍之將,縱有千般不是,有一點卻值得肯定,那就掌控烏合之眾的能力,有一個成詞“招降納叛”就是專門為他量身訂制的。

  淮西數(shù)萬軍馬,半數(shù)以上是由江北游寇和當(dāng)?shù)乇I賊整合而成,一旦他們的當(dāng)家人被刺身亡,整個淮西很快就會亂成一鍋粥,到時候別說出人頭地了,能保住小命就算燒高香,是以無論是誰,決不能讓他們在這個時候亂了大局!

  吳益拿定主意之后,立馬跑到都廳官邸找劉光季說明情況,由于事關(guān)重大,劉光季作不了主,兩人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到少保府。

  來到門口一看,吳益不禁暗自驚嘆,本來覺得日更宅就已經(jīng)夠大了,沒想到只相當(dāng)于少保府的一座小偏院,就連整體的十分之一都談不上,人人都說侯門深似海,他今兒算是開了眼,從大宅門到內(nèi)苑書房,兩人足足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少說也得兩里路,怪不得劉光世賴在太平州不走,原來大興土木好幾年,給自己弄了個堪比宮室的安樂窩……

  “回稟幺老爺,我家老爺請你們進(jìn)去呢!”

  劉??觳綇臅坷镒叱鰜?,滿臉堆笑的朝著劉光季拱了拱手,說話的當(dāng)口,眼睛的余光一直有意無意的瞄向吳益。

  吳益知道他和劊子吳以前合伙干過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不能不表示表示,于是客客氣氣的躬身謝道:“有勞宅老了!”

  劉光季只是嗯了一聲,撩起袍衣下擺,抬腿拾階而上,吳益跟在他身后,走進(jìn)書房之后,迅速掃視著里面的一切。

  室內(nèi)空間十分寬闊,足有三個標(biāo)間那么大,正對門口的是一座玄漆架閣書櫥,不過上面沒有一本書冊,全是厚厚的線裝帳簿,與其說是書屋,倒不如說是帳房。

  正中間擱置一張鑲嵌著大理石板的楠木書案,上面的筆墨紙硯倒是碼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不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主人對它們毫無興趣,只是擺擺樣子而已,遠(yuǎn)沒有壁畫里那些肥肥嘟嘟的唐代仕女有吸引力。

  吳益注意到,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一個人,毫無疑問是劉光世了,他身上穿著寬寬綽綽的燕居之服,烏黑的發(fā)髻上束著白色軟巾,獨坐在靠東墻的一張床榻里,雖是盤腿坐著,也能看出來身高不矮,體態(tài)相對勻稱。

  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張短髯大臉,白皙,富態(tài),乍一看既年輕又儒雅,根本不像年近五旬的行伍粗漢,倒像肚子里裝著花花腸子的文人雅士,呵,這或許就是長期被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熏陶所致吧……

  “小校吳益拜見相公!”

  感慨歸感慨,該有的禮數(shù)一點都不能少,吳益上前一步躬身施禮。

  “免禮了!”

  劉光世仔細(xì)打量著他,不動聲色道:“你就是他們說的牙軍第一狠人?”

  吳益從他的語氣里聽不出好賴話,只好硬著頭皮謙虛道:“皆是軍中袍澤信口胡芻的綽號,萬望相公恕罪!”

  “既是綽號,何罪之有?”

  劉光世笑道:“聽說你來自劊子世家,刀法絕倫,可有上陣殺過虜寇?”

  “小校之責(zé)乃衛(wèi)護(hù)相公安危,一向未曾沖鋒陷陣,不過,若是相公一聲令下,小校自當(dāng)一馬當(dāng)先,奮勇殺敵……”

  吳益一邊言不由衷,一邊暗自腹誹,問我一個大頭小卒干嘛,你怎么不先問問自己親手宰過幾個?

  劉光世輕輕捋著烏黑的短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正待接著和這個氣質(zhì)不俗的小鬼閑拉呱,冷眼瞥見劉光季仍傻愣愣的仵在原地,不禁詫異道:“老幺,你怎么不坐啊?”

  劉光季尷尬的搓著雙手,苦著臉道:“您交待的差事可能要辦砸了,懇請阿兄恕罪……”

  “什么差事辦砸了?”

  劉光世這才意識到出事了,忙問道:“她們,跑了?”

  劉光季平常是伶牙利齒的舌頭,這會兒突然結(jié)巴起來:“不……不……不是?!?p>  “那是什么?”

  劉光世見他一直吞吞吐吐,想是有些話不方便親自說出口,于是轉(zhuǎn)而問吳益道:“究竟怎么回事?”

  “她們要置相公于死地!”

  吳益可沒有劉光季那樣的心理障礙,開開心心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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