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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三十二章 等風(fēng)來

天定錄 溫毅陽 2816 2020-02-27 15:50:40

  正房的屋門已經(jīng)從里面拴上了,暫時不會有人進(jìn)來打擾,但擋不住廊檐下那兩個丫鬟偷聽墻根兒,今晚的好戲才剛剛開始,花云英可不想這么快就露餡了,她先用絲帛軟帶縛住劊子吳的雙手,再將他押到內(nèi)室里細(xì)細(xì)盤問。

  說是內(nèi)室,其實就是今晚的洞房。

  進(jìn)來之后,吳益看上去像犯人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緊靠后墻的竹榻里,其實一點都不老實,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他在仔細(xì)觀察著面前這個與佳人獨處的私密空間。

  房間看上去不算太大,最多四五丈見方,可能是太過倉促的緣故,里面的陳設(shè)布置比較簡單,除了一尊銅制熏爐,兩臺琉璃花燈,幾個插花長頸瓶之外,就只有架子床、梳妝臺、桌椅坐榻、簾布帷幔這些寢具之物了。

  不過,仔細(xì)觀察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大到花梨木的架子床,小到楠木坐墩上的一個錦織繡套,里面幾乎所有的東西全都是新的,新的!

  這就很難得了,看來“日更”這兩個字并不是隨便說說的,不管是人還是物,這座宅院的男主人都充分詮釋了什么叫做喜新厭舊,今晚的日更夫人花云英既不是第一個,也肯定不會是最后一個……

  “劊子吳,說說吧,你準(zhǔn)備怎么搭救我們?”

  花云英走到掛衣架旁邊,不動聲色的問道。

  吳益眼睜睜的看著她摘掉頭冠之后,開始旁若無人的寬衣解帶,不知為何,忽然兀自緊張起來,他咽了口唾沫,趕緊說道:“你得先告訴我,為何要刺殺劉光世,否則的話,我可幫不了你們!”

  “哦?”

  花云英隨手將剛剛脫掉的禮衣掛在架上,身上只剩下黑色夜行服,她一邊款步向吳益走來,一邊笑意盈盈道:“你暗中調(diào)查我們,并且一而再的向劉氏兄弟告密,是想升官發(fā)財吧?”

  升官發(fā)財?

  吳益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脫口而出道:“不!你誤會了,我只是職業(yè)病犯了!”

  花云英頗感意外,站住腳,怔了怔道:“你……你什么毛病?”

  吳益這才意識到說漏了嘴,一不留神把前世的專用術(shù)語禿嚕出來了,趕緊掩飾道:“無它,只是好奇而已?!?p>  真的只是好奇嗎?

  哼,好奇心可是會害死人的!

  花云英可沒功夫聽他紅口白牙的胡謅,伸手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類似吊墜的小飾物,啪的扔到對面的軟榻上:“不是想知道我們究竟是什么人嗎?你先看看它吧!”

  吳益小心翼翼的雙手將它捉起來,湊到玫瑰色的琉璃燈前,仔細(xì)看了看,這是一段絲絳穿起來的小竹片,長約三寸,寬約五指,青白色的竹面上布滿了紫褐色的斑點,稍微大塊的斑點,猛一看像是水墨寫意派畫的小花兒。

  他知道這種竹子叫湘妃竹,又叫淚竹,也叫斑竹,所以,這個小飾物的寓意是“花班主”?這么有創(chuàng)意,明明可以靠腦子吃飯嘛,干什么非要打打殺殺啊!

  花云英見他瞪著眼睛瞅了半晌,居然絲毫不得要領(lǐng),忍不住提醒道:“唉,你還真是個睜眼瞎子,翻過來,看看里面寫的是什么!”

  吳益這才回過神來,果不其然,竹片凹槽里用朱砂寫著一個瘦長的漢隸,雖說因弧度的原因有些走形,但仍然可以清晰的辨識出來是個“梁”字,如果再稍微認(rèn)真一點,還可以看出竹面邊緣處有一道道刀刻的細(xì)微痕跡,像是騎縫章上的半邊字,至于究竟刻的什么內(nèi)容,恐怕只有與另外一半竹片合在一起才能知曉。

  “這是竹符,本社的信物?!?p>  花云英搬個繡墩坐到對面,直直的盯著他,一本正經(jīng)道:“上面的梁字,指的就是本社首領(lǐng)梁小哥,這回知道我們是什么人了吧?”

  梁小哥?

  吳益啟動大腦硬盤飛快的搜索起來,不會是太行忠義保社的梁興吧?

  據(jù)史料記載,此人曾是綠林豪杰出身,剛開始在太行山一帶堅持?jǐn)澈笥螕艋顒?,后來因形勢所迫,不得不化整為零,分散到中原以及荊湖兩淮一帶,難道說女子齊英社是他麾下的分支機構(gòu)?

  他的猜測盡管很快就得到花云英的證實,但問題也隨之而來,梁小哥為何要遣派她們刺殺劉光世?要知道,劉光世雖說是著名的長跑健將,但不是宋奸,最起碼沒有明目張膽的干過賣國之事,用得著她們這些所謂的俠義之人替天行道嗎?

  “你們……”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們和韓琎是什么關(guān)系?是不是他想要劉光世的命?”

  此言一出,花云英立馬收斂了笑容,一把抓起那枚青白色竹符,冷冷道:“誰是韓琎?我不認(rèn)識!劉光世這種好色之徒,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別說是綠林豪杰,人人得而誅之,不用誰來指使!你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的真實身份,接下來,就請兌現(xiàn)剛才的承諾吧!”

  不是就不是,急什么眼啊,搞得像氣極敗壞似的。

  吳益見她翻臉比翻書還快,暗自搖了搖頭,夫子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果然是教不得斗不得,只好趕緊和盤托出自己的計劃:

  “劉光世正在太平湖里等我打探消息,等會你放我出去,我親口告訴他,你是真心實意想做日更夫人,等他入了洞房之后,你再脅持他往外走,甭管城里有多少人馬,投鼠忌器,誰敢阻攔你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劉光世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如何?”

  他這番話,乍聽起來合情在理,但是存在一個無法回避的大問題,久在江湖行走的花云英當(dāng)然不可能忽略不計,她連想都沒想就脫口問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目前劊子吳尚在手心里攥著,雖說只是替身,但好歹是個人質(zhì),一旦放虎歸山,一切就由不得她作主了,隨時都有性命之憂,是以信任成了他們之間最關(guān)鍵的紐帶。

  “花班主,你們道上不是常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嗎?”

  吳益知道她會有這樣的顧慮,默然一笑,慢條斯理道:“就今晚這種情況,你只能選擇相信我啊,總不能大家同歸于盡吧?”

  花云英蛾眉輕蹙,仔細(xì)想了想道:“嗯,退一步講,既便我們逃出去之后把劉光世那廝殺了,劉家軍的人同樣也會知道是你從中壞的事兒,到時候你怎么辦?”

  她這話算是問到正根上了,你劊子吳既然已經(jīng)脫離了險境,為何還要給自己惹這么大麻煩?若說是為了孔方兄冒點風(fēng)險倒可以理解,若說是為了仗義把性命都搭上,鬼才相信!

  事到如今,吳益不能再藏著掖著了,否則根本無法讓她相信自己的誠意,于是就把劊子吳的身世簡單透露了一些,總而言之就是讓她知道,自己將來有大把的機會抱更大的粗腿,完全沒必要留在這里為劉光世賣命,等把她們的事情辦妥之后,立馬就可以遠(yuǎn)走高飛了。

  花云英聽他說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屋子里的光線本來就有些暖昧不堪,等到其中一枝紅燭燼盡之后,顯得更加幽暗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又差不多促膝而坐,這個時候越是沉默著不說話,越讓人覺得心里有鬼似的。

  看著對面劊子吳那張狹臉紅得像朱砂,原本心底無私天地寬的花云英,也忽然意識到有點尷尬,她霍地站起身,正準(zhǔn)備去添根蠟燭,歪著頭想了想,伸手拽出了腰里的匕首,突然毫無征兆的沖著對方兩腿之間急刺過去……

  啊!

  吳益完全沒有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下此毒手,除了兩只眼皮下意識的及時關(guān)閉之外,全身上下各個零部件瞬間失靈,想動都動不了。

  只聽咔嚓一下,似乎是裂帛的聲響,等到顫顫巍巍睜開眼一看,手上的絲帛軟帶凌亂的散落在地上,當(dāng)時就氣懵了:花云英你大爺?shù)?!有你這樣松綁的嗎?

  花云英嫣然笑道:“劊子吳,我就信你這一回吧,可不要讓我失望哦?”說完轉(zhuǎn)身朝著那盞熄滅的琉璃燈走去。

  吳益望著她的背影,小心臟還在不停的顫抖,下意識的摸了摸褲襠,還好沒濕,不然可就糗大了。唉,早知她會突然來這么一下子,說什么也不能把雙手放在如此敏感的部位,萬一失手可咋整??!

  他站起身簡單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腕,剛往門口走了幾步,忽聽花云英說道:“別急,再等一等?!?p>  “夜長夢多,等什么?”

  吳益雖然停住了腳步,但并沒打算回頭,他一刻都不想和這個紅顏猛獸呆下去了。

  花云英不急不徐道:“等風(fēng)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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