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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六十五章 找準軟肋一擊即中

天定錄 溫毅陽 4146 2020-08-29 13:31:52

  如果花云蕾提供的情報屬實,那么軍頭司虎柙里關(guān)押著的那個人,肯定不是偽齊第一刺客蒯挺,要想證實這一點,只是把趙撙找來恐怕無濟于事,得讓他見到人犯當面指認才行。

  證人好找,到軍頭司虎柙里指認人犯就不那么容易了,畢竟那是人家韋小國舅的地盤,不是隨意閑逛的勾欄瓦肆,眼下除了入宮請吳才人幫忙,似乎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話說自打昨晚見了失蹤長達兩年之久的大弟,吳瑜的心情忽然變得開朗起來,半夜笑醒了好幾次,今日一大早就吩咐掌膳女官張羅家宴之事。

  她寢居的余容閣,別看占地面積不大,只有一進院落,卻是整座后宮里最雅致的所在,一年四季花香之氣氤氳不絕,尤其是清明節(jié)過后,滿院子紅白相間的芍藥爭向怒放,煞是襲人。

  吳益剛剛跨進院門就領(lǐng)略到了,他正暗自陶醉其中,忽聽身側(cè)響起一串脆生生的童音:“甥兒伯玖拜見舅父!”

  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娃兒,生得白白凈凈,胖胖乎乎,頭上戴著束發(fā)小冠,身穿等比例縮小的交領(lǐng)錦衣,腰里系著紅锃革帶,儼然一副貴家小公子哥的模樣。

  伯玖是誰?

  吳益一時有些迷糊,嘴里胡亂應(yīng)著,腦子卻轉(zhuǎn)得比陀螺都快。

  史書記載,宋高宗因唯一的兒子元懿太子趙旉早夭,不得已將太祖一脈的兩個宗子過繼入宮,分別交給張婕妤和吳才人撫養(yǎng),其中一個就是后來的宋孝宗。

  宋孝宗最初的名字叫趙伯琮,后來賜名趙瑗,而這個自稱伯玖的小男孩,顯然就是將來的恩平郡王趙璩。如此看來,吳才人也夠點背的,冥冥之中竟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注定長不成白天鵝的丑小鴨。

  “阿姊,他是什么時候入的宮?”

  既然木已成舟,吳益雖是滿心遺憾,但是見了才人姐姐,也只能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隨便問問。

  吳瑜從十四歲入宮,算起來已有八九個年頭了,然而身子一直沒有動靜,好不容易領(lǐng)養(yǎng)一大胖兒子,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想那么多:“你是說伯玖這孩子吧?他呀,入宮尚不滿半載,官家總說要親賜他一個好名字,可惜庶務(wù)繁劇,一忙起來就什么都顧不及了。”

  “伯玖在宮里是不是還有個同宗的兄長?”

  “你說的是瑗兒吧,他五年前就入宮了,一直住在張婉儀的琉秀閣?!?p>  琉秀閣在東,余容閣在西,中間隔著大內(nèi)治事之所羅木堂,也就是她們姐弟昨晚密談的地方。

  在皇后闕省的特殊情況下,按理說整座后宮包括尚書內(nèi)省二十四司,應(yīng)該由位號最高的嬪御發(fā)號施令,事實上并非如此。

  截止到目前為止,后宮擁有位號的妃嬪僅有四人,她們分別是邢皇后、潘賢妃、張婉儀和吳才人,其中邢皇后遠在漠北苦寒之地,有家不能回,而潘賢妃因嫡子趙旉早夭,憂思成疾,一直留在臨安將養(yǎng)身體,張婉儀雖然隨駕而行,卻是個油瓶倒了都不想扶的主兒,讓她協(xié)理后宮等于對牛彈琴,因此位號最低的吳才人這才得以在羅木堂發(fā)號施令。

  吳益并不知道這些,他一直以為吳瑜處處謹小慎微,很可能是害怕后宮掌門人給她穿小鞋,豈知人家是將權(quán)力關(guān)進籠子里的勞模。

  “阿姊,既然琉秀閣和余容閣比鄰而居,何不請張婉儀與瑗兒一同前來赴宴?”

  他沒有遠親不如近鄰的意思,而是想親眼目睹那位未來的真命天子一一就算吃不到葡萄,彼此認識一下總可以吧?

  不過請外人來赴家宴這個借口,總歸太牽強了些,是以吳瑜連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了:“咱們家人今日難得一聚,外人在場恐有不便,改日再說吧!”

  “咦,馬上就要開宴了,二弟為何遲遲未至?”

  這個……

  吳益知道時機已經(jīng)成熟了,于是將自己想去虎柙提審人犯的計劃和盤托了出來,不料吳瑜一聽就急眼了,厲聲叱道:“胡鬧,簡直是胡鬧嘛!”

  她昨晚就警告過吳益了,不要狗拿耗子去招惹韋小國舅,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別到時候案子沒查明白,再把自個兒陷入看不見的漩渦里,那就得不償失了。

  “何人膽敢在此胡鬧啊?”

  門廊下的珠簾忽然嘩啦作響,從外面快步走進來一人,剛露面就樂呵呵的打趣道:“梓童奉旨協(xié)理后宮,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朕來替你作主!”

  堂外沒有任何人通報,官家就這樣悄默聲息的駕臨了。

  吳益當即嚇了一大跳,趕緊從繡墩上站起來行禮,此后叉手侍立于一旁,不過雖然垂首低眉,大眼珠子卻滴溜溜亂轉(zhuǎn)。

  只見面前這位傳說中的大宋皇帝,三十歲左右,形體瘦削,身材碩長,穿著一襲淡黃色的長衫,腰里系著紅锃雙鉈玉帶,束發(fā)小冠下面是一張白凈無須的長瓜臉,兩道眼睫毛又細又長,比女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一看就是個精于心計之人。

  “官家怎么來了?”

  吳瑜滿臉詫異,看上去吃驚程度并不比吳益小。在她的印象中,以往這個時辰,官家不是在朝殿與大臣集議大事,就是在復(fù)古殿里批閱奏章,琉秀閣和余容閣雖近在咫尺,卻從未在大白天登門臨幸,今日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趙構(gòu)旁若無人的捏住她的纖纖玉手,柔聲道:“梓童今日在閣中大擺家宴,只約吳益、吳蓋二兄弟赴宴,難道朕不是你的家人嗎?”

  他說著抬起細眉長眼瞄了一下泥塑一般的吳益,微微一笑道:“朕不用猜就知道,你就是牙軍第一狠人劊子吳吧?”

  此言一出,吳益愕然大驚,想不到皇帝竟對一個無名小卒了如指掌,一語道破他在淮西軍中的綽號,看來私底下沒少做功課。

  吳瑜見他茫茫然不知所措,趕緊笑著打圓場道:“臣弟是個行伍粗人,不懂朝儀宮規(guī),還望官家勿怪。”

  趙構(gòu)大馬金刀的在主人位置上坐下,擺了擺手道:“無妨,既是一家人,哪來那么多規(guī)矩?都坐吧!”

  他環(huán)視了一下室內(nèi),除了吳氏姐弟倆,并無他人,不禁詫異道:“方才何人在此胡鬧?”

  “回稟陛下,方才是小臣出言無狀,惹惱了家姐?!?p>  吳益拱了拱手,實話實說道。

  “哦?”

  趙構(gòu)一下來了興趣,笑道:“你失蹤兩載有余,姐弟二人多日未見,本應(yīng)敘天倫之樂,卻因何事爭執(zhí)?”

  吳瑜趕緊給吳益遞了個眼色,示意他不可隨口亂說。

  吳益置若罔聞,故意裝作沒看見,成敗在此一舉,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了,當下鼓足勇氣道:“此事關(guān)涉重大,稍有不慎,恐將危及江山社稷!”

  哦?

  趙構(gòu)頗感意外,旋即面色一沉道:“是何大事?你且說來聽聽?!?p>  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的,吳瑜只能在旁邊干瞪眼瞎著急,她清楚官家的脾氣稟性,一旦遇到這種情況,最好不要隨便摻和,否則天子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她惱火的瞪著自己的弟弟,然而吳益卻像沒事人似的,繼續(xù)以危言聳聽的口吻說道:“有人冒充偽齊刺客蒯挺,意欲嫁禍岳侯,陛下若不徹查此案,恐將有大禍臨頭?!?p>  趙構(gòu)的眉毛迅速抖動了一下,語氣冷冰冰道:“何人如此大膽?”

  “殿前司。”

  這三個字剛從吳益嘴里說出口,趙構(gòu)啊了一聲,好玄沒從坐榻上滑落下去。

  八年前駐蹕杭州的時候,御營司扈從統(tǒng)制苗傅和劉正彥突然發(fā)動兵變,將他從皇帝寶座上趕下來,如果不是張浚、韓世忠等人率領(lǐng)的勤王師及時救駕,恐怕大宋朝已經(jīng)改作他姓了,如今的殿前司與當年的御營司一樣,總領(lǐng)大內(nèi)禁衛(wèi)之責,他們當中要是有人居心叵測,那還了得?

  “空口無憑,以何為證?”

  他在驚恐之余,還不忘提出質(zhì)疑。其實心里早就想好了,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吳益知道自己已經(jīng)輕而易舉的擊中了他的軟肋,心下一寬,微笑道:“證人已在路上,不過,指認假冒者卻非易事,小臣官卑職微,別說關(guān)押人犯的虎柙了,恐怕連軍頭司的大門都進不去?!?p>  “韋謙可與此事有關(guān)?”

  趙構(gòu)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倘若假冒刺客者真是殿前司的人,那么身為軍頭司干辦官的韋謙一定脫不了干系,親外甥在背后做這么大動作,他們要干什么?

  “這個……小臣萬萬不敢妄加猜測,一切等假冒者招供之后方得知曉。”

  他不能把話說死了,畢竟八字還沒有一撇,這么早下斷語,結(jié)果很可能適得其反。

  趙構(gòu)只是隨口一問,他當然知道對方在顧慮什么,沉吟了半晌,忽然沖著外面喊了一嗓子:“藍珪安在?”

  “喏!”

  隨著洪亮的應(yīng)聲,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年宦官疾步走了進來。

  藍珪?

  吳益不禁心中一動,抬眼仔細觀瞧,只見這個與康履齊名的中官大珰,印堂發(fā)亮,面色紅潤,兩只銅鈴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怎么看都不像去了勢的老閹人。

  當年趙構(gòu)還是康王的時候,他就在府邸里侍奉了,可以說是正兒八經(jīng)的潛邸舊臣,與他同時代的宦官,除了巨珰康履,就數(shù)他圣眷最隆了。

  幾年前苗傅和劉正彥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殺了康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被當成康履一黨貶謫出宮,直到事態(tài)平息之后,這才重新回到皇帝身邊,現(xiàn)如今已是執(zhí)掌內(nèi)侍省的副都知,整座皇城里除了帝后妃嬪之外,他是最有權(quán)勢的了,御前諸班直、行宮禁衛(wèi)所等宿衛(wèi)親軍均在其控制之下,皇帝把他叫進來,其義不言自明。

  “益卿,毋要多慮,”

  趙構(gòu)眼神堅定的望著他道:“朕現(xiàn)命藍副都知佐爾行事,無論背后牽扯到何人,須得徹查個水落石出,務(wù)必將其首惡鞫治歸案!”

  他這話的意思自然包括了外甥韋謙,頗有大義滅親的味道,完全出乎吳益的意料之外,看來這位皇帝對后妃戚里壓根兒就沒有什么好感,自己以后還是小心點為上。

  藍珪雖與官家同來,不過適才只是在門外侍應(yīng),并不清楚里面發(fā)生了什么,當然聽得一頭霧水,他看看面沉似水的官家,又看看欲言又止的吳才人,最后將深髓的目光落在了吳益臉上,可惜看了半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鬧不清楚這個年輕人剛才究竟說了什么,惹得官家大光其火。

  “微臣謹遵圣諭,”

  他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只是有一事不明,官家之意是明查,還是暗訪?”

  他沒有問什么事,只問明查還是暗訪,顯然另有深意。

  要知道,他不僅是內(nèi)侍省的副都知,還兼著提點皇城司公事一職,皇城探事司的邏卒明里暗里遍布天子行朝,若是暗訪的話,他們就派上了大用場。

  趙構(gòu)沒有回答,而是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吳益,同時重重的點了點頭,那意思是悉聽尊便,任爾全權(quán)裁度。

  吳益受到皇帝無聲的鼓勵,精神為之一振,侃侃而言道:“藍副都知不用那么麻煩,明查即可,證人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屆時只需到軍頭司提人指認即可?!?p>  藍珪聽到“軍頭司”三個字,不禁為之一怔,那里可是他這個宦官鞭長莫及的地方一一當年康履兼任軍頭司主管公事時,對隨行護駕的禁衛(wèi)軍將佐頤指氣使,這才招致殺身之禍,自此之后,朝廷明令宦官不得交結(jié)主兵官,軍頭司雖然名義上是內(nèi)侍省的附屬機構(gòu),既便是身兼主管軍頭司公事的中官大珰,卻也無權(quán)過問衙門庶務(wù),更何況現(xiàn)如今韋小國舅在那里主事,誰敢跑到他的一畝三分地找事?

  趙構(gòu)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顧慮,伸手從懷里解下一枚玉佩,遞給他道:“見此物如同朕至,誰敢阻擾卿等辦差,嚴懲不貸!”

  吳益乜眼瞄了一下,只見那塊微微發(fā)黃的玉佩上雕著張牙舞爪的龍紋,上面陰刻著一個大大的篆體字:康。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塊有點年頭的玉佩是趙構(gòu)當康王時候的舊物什,不光那些潛邸舊人比較熟悉,就算是韋家人,只怕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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