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爾馬特小鎮(zhèn),坐落在阿爾卑斯山脈間,被雪山群峰所包圍,素有冰川之城的美譽,是蜚聲世界的旅游勝地。這幾日小鎮(zhèn)愈發(fā)熱鬧,國際足聯(lián)一年一度的頒獎典禮即將在小鎮(zhèn)舉行。
原本國際足聯(lián)將頒獎儀式選址于小鎮(zhèn)的初衷是旨在宣傳自然與足球運動的相互融合,卻不料引來了不小的爭議——小鎮(zhèn)為了維護雪山環(huán)境,在好些年前便開始禁止汽車通行,這可苦了那些前來領獎的大牌球星們,要么得搭乘直升機直達大會所在酒店,要么只能由保鏢們前后簇擁著匆匆而行。
不過此刻,與別的球星行色匆匆不同,陳諾倒是胸有成足地坐在火車上,頭戴一頂藍色鴨舌帽,配上一塊厚厚的黑色口罩,將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與耳朵來——雖然這一年他火得一塌糊涂,安聯(lián)球場的南看臺每周都會為他高唱歌頌他的‘陳之歌’,可好在歐美人對于東亞人天然臉盲,加之他遮掩得跟阿拉伯婦女似的,所以一路上并未被人認出來。
‘下一站,采爾馬特?!?p> 廣播里分別用德語、英語和意大利語播報了一遍站名,車窗外遠處的雪山已隱約可見。
“打擾一下,您是陳吧?”
一個略有些興奮的聲音嚇了陳諾一跳,循聲望去竟是坐在對面的一對老夫婦,兩人安靜了一路,現(xiàn)在卻正饒有興致地盯著他。
“啊......”陳諾猶豫了一下,想著裹成這樣都能被認出來,那一定是鐵桿粉絲了,于是點頭道,“是的,我是?!?p> 剛來歐洲闖蕩那會兒,被人在公共場合認出來絕對是一件能讓陳諾興奮好幾個晚上的事情,然而現(xiàn)在的他寧可一個人清靜。不過,眼前這一對滿頭銀發(fā)的老兩口叫他不忍心欺瞞。
“太好了,真的是你?。 崩先思医谐雎晛?。
“噓,你小聲些,別給他招惹麻煩?!崩蠇D人忙提醒道。
“我們可都非常喜歡你呢!對了,我叫海因里希,她是我的妻子。我們都是你的鐵桿球迷,因為你的緣故我們甚至開始了解和喜歡中國文化,去年我們特意去中國旅行了一個多月,那兒真是個有趣的地方?!?p> 看得出,老夫妻倆瞧見偶像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但又在努力克制情緒的流露,陳諾則習慣性地微笑著面對二老。
“你是來參加國際足聯(lián)頒獎典禮的吧?”
陳諾點點頭:“前兩天還在度假,沒想到我能入選最佳陣容?!?p> “你當然可以!”老人一本正經(jīng)道,“去年你在諾坎普打進那腳天外飛仙之后,你就已經(jīng)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邊鋒了!甚至,可以說是GOAT!我確定!”
老人說話時神色嚴肅,仿佛是一件與他自己息息相關的事情,陳諾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道:“謝謝?!?p> “可以為我們簽個名嗎?”老人抒發(fā)完對陳諾的欣賞之情后又恢復了笑臉。
“當然!”陳諾欣然同意。
老兩口顯然不是特意來追星的,在背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一支筆來。
“就簽這兒吧!”海因里希先生將自己沖鋒衣下的白體恤拉了拉,示意道。
“這兒可以嗎?”陳諾有些猶豫,老人身上古龍水混雜著汗水的味道撲面而來,叫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就這兒吧,請!”
陳諾提筆簽名,說起來這些年什么樣的球迷他也都見識過,甚至有女球迷要求他將名字簽在屁股上。
“太好了,我想我們會把這件衣服一直掛在客廳的!”老人望著自己多年的偶像,笑容天真得像個孩子。
陳諾竟有一絲感動,這滿臉皺紋的笑容讓他兀自想起奶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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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一個碩大的銀色日默瓦行李箱,陳諾混跡在人群中走出火車站,雪山地區(qū)的風兒有些凜冽,也有些熟悉。
“陳諾,這兒!”
還未來得及欣賞小鎮(zhèn)美景,陳諾便聽見了胡非的聲音——那家伙,竟然坐在一架四輪馬車上沖他手舞足蹈。
“小聲點!”陳諾在與馬車車夫禮節(jié)性地打過招呼后沖胡非說道。
“瞧你單槍匹馬連助理都不帶的勁頭,我還以為你看透紅塵什么都不在乎了呢。”胡非說著還拍了拍馬屁股。
“度假嘛,一個人才叫度假,人要多了那比比賽日還累?!标愔Z道。
“得了吧,一個人那叫渡劫,沒有姑娘也能叫度假?”胡非不屑道,作為陳諾的經(jīng)紀人及多年好友,他說起話來從來都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毫無遮攔,“我就不明白了,同樣是足壇巨星,你看那誰,模特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維多利亞的秘密都叫他看透了!你再看那誰,屋里紅旗不倒屋外彩旗飄飄,太陽報指定合作伙伴!而你呢,我也不是攛掇你去作奸犯科,但一個正常男人該有的社交活動總不能少吧?想與你有點那什么的漂亮姑娘能排十條街,你倒好,不是閉門訓練就是回去建足校,哥們都替你著急!”
胡非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好在講的都是中文,坐在前頭的車夫小伙壓根聽不明白。陳諾則無心理會,他只想好好踢球,好好生活。一個人的生活可以簡簡單單,可以千篇一律,可以周而復始,而兩個人的世界則要復雜許多,尤其是對于一個名人而言,這是他上一次戀愛所總結出來的經(jīng)驗與教訓。
“說說吧,這兩天的活動是怎么安排的?”等胡非瞎扯完,陳諾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不料胡非更加來勁了:“我還沒說完你呢,賽季一結束就拍屁股走人,慶功酒不喝就算了,奪冠游行也不參加,多好的露臉機會??!你倒好,一轉眼就斷了聯(lián)系,這讓我怎么跟人家談代言合同?”
“所以說,沒有什么新的事務要處理咯?”陳諾松了口氣。
“那哪兒成啊,你去度假的這一個禮拜,一共二十一家公司聯(lián)系過我,國內的國外的私有的股份的,反正都是跨過大企業(yè),我替你篩選了一下,還剩下差不多七八家,待會兒到了酒店你過目一下合同。這年頭,不論哪個領域,中國都是第一大市場,所以你這塊肥肉人家都盯著呢??赐旰贤剡€有三個采訪,這你可別嫌煩啊,能推的我都替你推掉了,CCTV的咱可不能怠慢,采訪內容我已經(jīng)通過氣了,稿子也給你寫好了,有空你瞄兩眼。還有......”
胡非如連珠炮一般向陳諾匯報著即將要處理的工作,聽得陳諾一個頭兩個大,剛剛過去的一個禮拜他所聽到的話語加起來都沒有胡非這一會兒來得多,他的注意力漸漸往遠處的風景神游——藍天、白云、雪山、草地,似曾相識的風景,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讓他更加心不在焉。
一晃十年有余了,曾經(jīng)那片屬于他的藍天、白云、雪山、草地,早已牢牢鐫刻在他的心中,從未變過模樣,以至于只要閉上眼睛,似乎又能嗅到那冷冰冰夾雜著羊糞味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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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AT,Greatest of All Time,歷史最佳。
陳諾從未曾想過,多年之后他會被他的球迷以GOAT相稱,他的球迷也不會想到,多年之前他們的偶像就已經(jīng)天天都在與Goat打交道。
Goat,山羊。
同樣是藍天白云,同樣是雪山草地,不一樣的是山間的村落與人文。陳頭村,一個地處偏遠怎么看怎么落后的小村落,稀稀拉拉住著幾十戶姓陳的人家,絲毫沒有一點名氣,只有在每年貧困縣評選的時候才會進入人們的視線。二十八年前,陳諾便出生于此。
陳諾之所以得名陳諾,是因為在他出生后的第二天,他爹便不顧家人反對,躊躇滿志地跟著同鄉(xiāng)人進城‘發(fā)財’去了,臨走前給兒子起名陳諾,意為承諾,承諾等將來他發(fā)了財掙了大錢,一定回來帶著妻兒老小榮華富貴。
然而他爹這一去便杳無音訊,所謂的承諾也就成了一場空。
他娘等了他爹三年,拉扯了他三年,終究還是沒等下去,在一個漆黑的雨夜悄悄離開了懵懂的陳諾,留下他和奶奶相依為命。
“城里不是個好地方,你長大了不許去!”
奶奶對他疼愛有加,什么都由著他,唯獨不許他離開陳頭村半步。
好在村里多的是老老小小,青壯年大多會選擇進城打工,娃娃們也都成了留守兒童,只要不是逢年過節(jié),陳諾倒也感受不到自己與別的孩童的差別。平日里奶奶打理家門口的一片菜園子,陳諾則要負責家中的幾只羊,一年到頭雖說賺不了幾個錢,但也能自給自足,偶爾還能吃上一頓肉,日子也算過得下去——與許多傳奇人物生來便天命不凡不同,陳諾人生的起點平凡得甚至有些卑微。